接连处理了电台事件和老槐树诅咒，饶是陆临修为深厚，也感到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第二天，他罕见地没有早起，也没有钻进书房查阅那些艰深的典籍，而是放任自己沉浸在一种久违的、无需思考的休憩状态。
直到临近中午，窗外雨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他才缓缓起身。
客厅里静悄悄的，程晓阳大概还在客房里补觉。
昨晚那场暴雨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精力，加上之前通感和净化诅咒的消耗，让他睡得格外沉。
陆临简单洗漱后，站在客厅中央，竟一时有些不知该做什么。
这种无所事事的空闲感，对他而言有些陌生。
目光无意间扫过茶几，上面还放着昨晚程晓阳喝粥时用过的勺子，旁边似乎掉落了一小块……饼干屑？
他想起昨晚程晓阳对着手机外卖软件，眼巴巴地点着水煮鱼和毛血旺，最后却只能委委屈屈喝下清粥时那副可怜又可爱的样子。
那家伙，口味向来偏重，无辣不欢，昨晚那顿清淡的粥食，怕是根本没满足他那被吊起来的馋虫。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他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据说招牌是一款什么……芒果千层蛋糕？味道清甜，口感绵软，应该适合现在吃，而且……那家伙好像提过几次想尝尝。
陆临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做出了决定。他拿起钥匙和手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寓。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仿佛昨夜的狂风暴雨只是一场幻觉。
陆临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很快找到了那家装修精致的甜品店。
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造型诱人的蛋糕和点心，暖黄的灯光打在它们身上，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他径直走向柜台，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甜品中扫过，精准地找到了程晓阳曾经指着图片说过“看着就好吃”的那款芒果千层蛋糕。
“要一个这个，打包。”他指着那块金黄与奶白层层叠叠、顶部点缀着新鲜芒果粒的蛋糕，对店员说道。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与周围充满糖分和愉悦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店员是个年轻女孩，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冷峻、容貌出众却跑来买如此可爱甜品的男人，愣了一下，才连忙点头：“好的先生，请稍等！”
等待打包的间隙，陆临就站在柜台旁，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看着店员熟练地操作。他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四处张望，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周围偶尔有结伴而来的女孩子偷偷打量他，小声议论着，但他似乎毫无所觉，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独立的空间。
蛋糕打包好了，装在一个印着店标的白色纸盒里，还用浅黄色的丝带系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陆临接过袋子，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甜品店。
他并没有立刻返回公寓。
而是绕路去了一家常去的、以食材新鲜闻名的生鲜超市，采购了一些接下来几天需要的日常用品和食物。
等他提着两个满满的购物袋，外加那个小小的、与整体画风迥异的甜品袋走出超市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天空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厚重的乌云重新汇聚，远处隐隐传来闷雷的滚动声。空气中的水汽变得粘稠，预示着又一场降雨即将来临。
街上的行人再次加快了脚步，试图在雨水落下前赶回目的地。
陆临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微蹙，也加快了步伐。
当他回到公寓楼下时，细密的雨丝已经开始飘落，带着深秋的凉意。
他正要走进单元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旁边便利店敞开的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伸着脖子，一脸焦急地朝路口张望。
是程晓阳。
他显然刚醒不久，头发还有些乱糟糟地翘着，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和居家长裤，脚上甚至踩着室内拖鞋，一看就是匆忙跑下来的。
大概是醒来发现陆临不在，手机也没带（或者没电了？），联系不上，又看到天色不好快要下雨，担心之下就跑下来等了。
雨丝渐渐变得密集，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的布料，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踮着脚尖，一遍遍地望向陆临离开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一丝被独自留下的委屈？
陆临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雨幕中那个显得有些单薄、翘首以盼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一种陌生而柔软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他没想到程晓阳会跑下来等，更没想到……他会是这副模样。
就在程晓阳又一次失望地收回目光，低下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湿漉漉的落叶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站在这里做什么？”
程晓阳猛地抬起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陆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阴霾天空里突然钻出的星星，所有的担忧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化为了纯粹的欣喜。
“学长！你回来了！我醒来看你不在，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外面又要下雨了，我……我怕你没带伞……”
他语速飞快地解释着，因为跑得急加上被雨淋了，鼻尖和脸颊都冻得有些发红，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被雨淋湿后找到主人的小狗。
陆临的目光在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和单薄的衣物上扫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下来也不知道穿件外套？淋雨了？”
说着，他空着的那只手（提着购物袋和蛋糕的手）不方便，便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拂过程晓阳额前被雨水濡湿、粘在皮肤上的碎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微微一愣。
程晓阳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心跳骤然失序，呆呆地看着陆临近在咫尺的脸，忘了反应。
陆临也像是被那过于直接的反应和滚烫的温度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上去吧。”
他率先转身，走向单元门。
程晓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脸颊依旧滚烫，心里却像是揣了个小暖炉，咕嘟咕嘟地冒着开心又羞涩的泡泡。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临身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里提着的袋子上。
“学长，你去买东西了啊？”他小声问，试图打破这有些微妙的气氛。
“嗯。”陆临应了一声，刷开了门禁。
两人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程晓阳忍不住又偷偷瞄向那个印着甜品店标志的、与陆临气质极其不符的白色纸袋，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但又不敢确定，只觉得那个猜测让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直到回到温暖的公寓，陆临将购物袋放在玄关，然后随手将那个系着黄色丝带的甜品袋递到了程晓阳面前，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递过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给你的。”
程晓阳看着眼前精致可爱的蛋糕盒，又抬头看看陆临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柔和的侧脸，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知道了。
学长不是随便出去逛逛。
他是特意去给他买蛋糕了。
因为他昨天没吃成想吃的辣菜，因为他……可能随口提过想吃这个。
所以他才会在楼下等那么久，所以才会连外套都忘了穿就跑下去……
他接过那个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袋子，紧紧抱在怀里，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学长……”
陆临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和那副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礼物的样子，心底那片陌生的柔软区域似乎又被触动了一下。他转过身，一边将采购的东西归类放入冰箱，一边淡淡地说道：
“去把头发擦干，换身干衣服。”
程晓阳用力点头，抱着蛋糕，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冲回了客房，心里被巨大的喜悦和感动填满。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种感觉。
原来，学长冷漠的外表下，藏着这样细心的温柔。
而站在厨房的陆临，听着客房里传来的、明显带着雀跃的窸窣动静，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浅的弧度。
窗外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而公寓内，弥漫着蛋糕的甜香，和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