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五十分，程晓阳如同奔赴刑场一般，磨磨蹭蹭地挪到了陆临的事务所门口。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奸商给的黑木小葫芦，冰凉的触感似乎能稍微缓解一点他手心的冷汗。
做了几次深呼吸，他才鼓起勇气，视死如归地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陆临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
程晓阳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脑袋。
事务所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暗，陆临坐在桌后，面前摊开着几本看起来就年代久远的线装书和一些散乱的笔记。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却又更清冽的味道，闻着让人心神稍微安定了一些。
“学、学长……”程晓阳挪进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临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尤其是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怒火，甚至没有质问。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程晓阳更加忐忑。
他乖乖坐下，屁股只敢挨着一点点椅子边。
陆临合上面前的书，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捉摸。
“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陆临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度。
程晓阳心里一紧，果然是因为这个！
他不敢隐瞒，结结巴巴地、尽可能详细地把那个诡异恐怖的梦境描述了一遍
——昏黄的天空、破败的街道、哭泣的背影、突然的黑暗、以及最后那吞噬一切的猩红和冰冷的怨毒低语。
他说的时候，身体还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显然那梦境带来的恐惧仍未消散。
陆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邃得像寒潭。
当程晓阳说到那句“找到你了”时，陆临交叉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
程晓阳说完，房间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台灯灯泡发出的微弱嗡嗡声。
“还有呢？”陆临再次开口，“今天下午，在古玩街，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事？”
程晓阳心里又是一咯噔！学长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难道他跟踪自己？！
他不敢多想，赶紧又把遇到奸商王老五、争吵、对方诡异的态度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以及最后塞给他这个木葫芦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还把那句“魂契血烙，世缚不消”的嘀咕也复述了出来。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木葫芦放在桌子上，像是上交什么危险证物。
陆临的目光落在那木葫芦上，没有去碰，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他倒是‘好心’。”陆临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但程晓阳觉得更像是嘲讽。
又是一阵沉默。陆临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并将它们与他自己调查到的线索进行整合。
程晓阳坐立难安，感觉自己像是等待医生宣判绝症的病人。
他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小声问道：
“学长……我、我是不是……真的惹上什么特别麻烦的东西了？那个红色的……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个奸商说的……魂契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陆临抬起眼，看着他吓得发白的脸，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你最近遇到的很多事情，包括这个梦，可能都不是偶然。”
他拿起桌上的一本笔记，翻到某一页，上面是他自己绘制的复杂关系图和关键词。
“你的体质很特殊，并非简单的招灵。
更像是一种……‘标记’。”陆临选择着用词，尽量不去吓唬他，但事实本身已经足够惊悚，
“有一种力量，或者说，一个存在，很早就‘标记’了你。这种标记可能很深，深到……超越了今生。”
程晓阳的呼吸骤然屏住，眼睛瞪得老大：“超、超越今生？！学长你是说……前、前世？！”
这个词再次被提起，带来的不再是荒谬感，而是冰冷的恐惧。
“只是一种推测。”陆临没有完全肯定，但也没有否定，
“那个红色的影子，很可能就是‘标记’你的存在，或者其力量的显现。它正在通过某种方式……试图‘唤醒’或者‘找回’你。”
“找回我？！”程晓阳的声音尖得变了调。
“找我干嘛？！我跟它很熟吗？！我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啊！”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陆临的目光锐利起来。
“它为什么找你？你们之间有什么‘契约’或‘羁绊’？弄清楚这个，或许是解决你目前困境的唯一途径。”
他拿起另一张看起来像是本地地图的旧纸，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地方。他的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被重点标记的红圈上。
程晓阳凑过去一看，心脏猛地一跳！
那地方他太熟悉了！正是上次他和张浩他们作死、后来他和陆临又惊险逃出的
——后山废弃教学楼！
“根据我查到的零星记载，以及从某些渠道（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个小木葫芦）印证的信息，”陆临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那片区域，在几十年前甚至更早，可能是一个特殊的‘节点’，或者进行过某种大规模的、不成功的禁忌仪式。“
”那里残留的磁场非常混乱且强大，容易积聚阴气，也容易……吸引和放大某些特定的灵魂印记和契约力量。”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程晓阳：
“你的‘标记’很可能就源于那种性质的力量。所以，你才会对那里产生强烈的‘吸引力’，而那里的环境，也更容易刺激你身上那种‘标记’显现。”
“换句话说，”陆临一字一顿地得出结论。
“那座废弃教学楼里，很可能隐藏着关于你特殊体质、甚至可能是你‘前世’遭遇的线索。“
”要想弄清楚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如何应对那个‘红色’的存在，那里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程晓阳听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僵住了。
废弃教学楼……
那个让他做了好几天噩梦的地方……
那个镜中界里无数镜鬼疯狂追逐他们的地方……
现在告诉他，那里不仅闹鬼，还可能藏着他自己前世今生的秘密？！甚至是一个超级大boSS的老巢入口？！
这简直比最烂俗的恐怖片还要离谱！
“不……不行……学长……我不敢再去那里了！”程晓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抗拒。
“真的会死的！上次我们就差点死在里面！而且那里现在肯定更危险了！白姐都说怨气异常！”
“我知道危险。”陆临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
“但被动等待，只会更危险。那个‘东西’已经在通过梦境影响你。下一次，它未必会这么‘温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在你被完全‘唤醒’或者被它找到之前，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
他转过身，看着吓得快要缩成一团的程晓阳，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做好准备。我们需要再探废弃教学楼。”
程晓阳看着陆临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坚定的眼睛，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
学长是认真的。他真的要带着自己，再闯一次那个鬼门关！
绝望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程晓阳淹没。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座废弃建筑在黑暗中发出的、无声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