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死寂摇篮
盆地的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青囊的“身体”被小心地安置在泉灵遗骸旁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她的生命体征已经完全消失，仿佛只是一具精致的雕塑。真正的她，那一点微弱的火种与灵魂，正沉睡在行囊深处那布满裂痕的微光圣杯之中，前途未卜。
林薇拄着一根临时削成的骨杖，勉强站立。她的混沌核心如同干涸的河床，每一次微弱的能量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塞缪尔的情况稍好，但圣光也几乎见底，内伤需要时间调养。唯有夜莺，凭借着刺客的韧性和相对完整的战力，承担起了探索和警戒的重任。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林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天命会和那‘亵渎之足’虽然暂时退去，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而且，尤克特拉希尔的呼唤……越来越微弱了。”
她能感觉到，自从灵木根须耗尽后，那种冥冥中的指引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时间，真的不多了。
塞缪尔点头，他走到泉灵遗骸那巨大的头颅前，单膝跪下，将手按在冰冷的骨骼上，闭目感知。纯净的圣光虽然所剩无几，但与这充满守护意志的遗骸接触时，依旧能产生一丝微弱的共鸣。
片刻后，他睁开眼，指向盆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很隐蔽，似乎是一条未被完全破坏的……古老路径。可能是森之民曾经使用的，通往核心区域的最后通道。”
那是莫罗斯长老也未曾提及的路径，或许连他都不知道。
没有更好的选择。小队三人，带着沉睡在圣杯中的青囊，以及沉重的心情，走向那个角落。
夜莺率先探查，确认没有明显的陷阱和污染。那处岩壁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当她将匕首轻轻抵在上面时，刃尖却诡异地荡漾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
“是空间褶皱。”夜莺判断道，“后面应该有路。”
林薇上前，尝试将一丝混沌能量探入。能量如同泥牛入海，但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后面并非狂暴的空间乱流，而是一条相对稳定的、充满了衰败气息的通道。
“走。”林薇当机立断。
三人依次踏入那水波般的涟漪，身影消失在山壁之中。
短暂的失重和眩晕后，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完全不同的通道。这里并非由能量光丝构成，而是由无数粗大、干枯、如同血管般的植物根须纠缠、固化形成的隧道。隧道壁是深褐色的，布满了皲裂的纹路，没有任何光泽，死气沉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类似千年古墓打开时的尘土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与之前亵渎之足散发的气息有些类似，但更加内敛，更加……古老。
“这些……是世界之树的根须？”塞缪尔抚摸着那干枯的壁障，感受到其中残留的一丝与灵木根须同源，却早已失去活性的本质。
“应该是尤克特拉希尔延伸到此地的根系，但已经完全枯萎、死亡了。”林薇语气低沉。行走在这由世界之树死亡根系构成的通道中，仿佛行走在巨人的尸骸血管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感萦绕在心头。
通道蜿蜒向下，坡度平缓。这里异常安静，连之前那些无处不在的、来自扭曲规则的细微噪音都消失了，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洞的隧道中回响，更添几分死寂。
没有怪物，没有陷阱，甚至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感应不到。仿佛这里是一切生命的禁区，是连毁灭都懒得光顾的遗忘角落。
然而，这种绝对的死寂，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小心。”夜莺突然压低声音，匕首指向通道前方的一个拐角。
众人屏息凝神。拐角之后，隐约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的“沙沙”声。
林薇示意塞缪尔和夜莺停下，自己则强提精神，将感知凝聚成线，小心翼翼地探向拐角之后。
反馈回来的景象让她瞳孔微缩。
拐角之后，通道变得开阔了一些，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洞窟。洞窟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缓缓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苔藓！那“沙沙”声，正是苔藓蠕动时发出的声响！
这些苔藓散发着与亵渎之足同源，但更加微弱、更加惰性的湮灭气息。它们似乎处于一种深度的“沉睡”状态，只是本能地蠕动着，吞噬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一切微量能量，甚至连光线都似乎被它们吸收，让那片洞窟显得格外昏暗。
“是‘湮灭苔藓’……”塞缪尔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它们本身威胁不大，但极度敏感，一旦被惊醒，会释放出强烈的精神污染和腐蚀性能量，而且会像瘟疫一样蔓延……更重要的是，可能会惊醒更可怕的东西。”
林薇看着那片覆盖了整个洞窟地面的暗红色苔藓，眉头紧锁。通道就在洞窟的另一头，想要过去，必须穿越这片苔藓之地。飞行？在这里规则混乱，飞行术式极不稳定，而且可能引发未知变化。从边缘攀爬？洞窟壁上也覆盖着薄薄一层苔藓。
似乎只有硬闯一条路。
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惊动这些苔藓，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林薇权衡利弊，思考是否要冒险尝试用混沌能量暂时“安抚”或“隔绝”部分苔藓时，她行囊中的微光圣杯，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青囊火种的异动，而是圣杯本身，对那片湮灭苔藓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吸引或者说“净化”冲动？
林薇心中一动。微光圣杯具有平衡光暗、甚至一定程度上“容纳”异种能量的特性，虽然受损严重，但本质极高。这些苔藓蕴含的湮灭气息，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极致的“黑暗”能量。
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取出微光圣杯，捧在手中。杯身依旧布满裂纹，中央那点属于青囊的翠绿火种微弱地燃烧着。她尝试着，将一丝混沌能量注入圣杯，并非激发其力量，而是如同敲击音叉般，引动其本身那种“包容”与“平衡”的道韵。
嗡……
微光圣杯发出了微不可闻的轻鸣，杯身上的裂纹闪过一丝极其黯淡的光华。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某种“中立”与“沉寂”意味的力场，以圣杯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当这股力场触碰到洞窟边缘那些暗红色的湮灭苔藓时，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缓缓蠕动的苔藓，动作明显变得迟滞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安抚。它们散发出的那种令人不安的湮灭气息，也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变得温顺、内敛。甚至，靠近力场边缘的一些苔藓，颜色都似乎黯淡了一丝。
有效！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微光圣杯的位格，似乎天然对这些湮灭造物有着一定的克制和“安抚”效果！虽然无法净化，但足以让它们暂时保持“沉睡”！
“跟紧我，不要动用任何能量，不要发出大的声响。”林薇低声道，她双手捧着微光圣杯，如同捧着一盏微弱的引路灯，率先踏入了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红色苔藓之地。
塞缪尔和夜莺紧随其后，屏住呼吸，脚步轻若鸿毛。
暗红色的苔藓在脚下传来一种湿滑粘稠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但它们确实如同沉睡了一般，只是本能地微微蠕动，并未被惊醒。圣杯散发出的那股奇异力场，如同一个弱小的避障，在死亡的摇篮中，为生者开辟出了一条狭窄的路径。
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林薇全神贯注地维持着对圣杯的引导，不敢有丝毫松懈。她能感觉到，圣杯的负担也在加重，杯身上的裂纹似乎又在缓慢蔓延。
这段不长的路程，仿佛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心力。
当三人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洞窟，踏上对面坚实的、没有苔藓的通道时，都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林薇立刻收回能量，微光圣杯的力场消失，杯身的光芒也彻底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余力。她小心翼翼地将圣杯收回行囊，脸色更加苍白。
回头望去，那片暗红色的苔藓依旧在洞窟中缓缓蠕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闯过了这片死寂的摇篮，但前路依旧未知。
通道继续向下，前方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了一种不同于死寂的、低沉的、如同无数心脏同时搏动的轰鸣声。
那声音，似乎来自于世界之殇真正的心脏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