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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夜归的醉汉与刺鼻的香风

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星刚像俩调皮孩子爬上柳树梢,王家沟就被墨汁般浓稠的夜色给严严实实地浸透了。村东头那棵老槐树底下,王铁柱那辆突突乱响的二手拖拉机,活脱脱像个喝得烂醉的莽汉,歪歪扭扭地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一路 “哐当哐当” 地抗议着,最后 “哐当” 一声,直接狠狠怼在了自家院门外的柴火垛上,像是实在受不了这一路的折腾,“哼哧” 一下熄了火。

此时,李秀芹正坐在堂屋那昏黄如豆的灯泡底下纳鞋底呢。针尖在粗布上熟练地穿梭,可她的心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七上八下的。自家男人王铁柱,晌午就出门去邻村喝喜酒了,这眼瞅着都月上中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桌上的饭菜热了凉,凉了又热,都快被折腾得没了脾气。

拖拉机那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有柴火垛被撞时发出的惨叫,把李秀芹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鞋底针差点就扎到手上。她顾不上趿拉好布鞋,急匆匆就冲出院门。一股浓烈得能把人呛个跟头的混合气味,劈头盖脸地就扑了过来 —— 那劣质白酒的冲劲儿,就像一把火直接往鼻子里蹿;拖拉机柴油的糊味儿,又腻又呛;还有一种甜腻腻、香得能把人齁死的脂粉味,就好像是镇上最廉价的雪花膏和花露水打翻了,全搅和在一起,那味儿,简直绝了。

“铁柱!” 李秀芹心里 “咯噔” 一下,暗叫不好,赶忙上前去拽瘫在驾驶座上的人。

王铁柱哼唧了一声,脑袋一歪,那沉重的身子跟个装满东西的面口袋似的,直往下出溜。李秀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好不容易把他架住。可那浓烈的酒气和那股妖里妖气的甜香,熏得她直犯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借着月光和堂屋透出的微弱光线,她瞧见自家男人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皱皱巴巴的,沾满了泥点子,领口却大大敞开着,露出脖颈上一块异常扎眼的红痕 ——

那可不是普通的蚊子包。

那是一抹形状暧昧、边缘还晕开的鲜红色印子,像极了女人用力亲上去留下的唇印!红得就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似的,在这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冶劲儿,仿佛在向她叫嚣着什么。

李秀芹只觉得一股凉气,“嗖” 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 “唰” 地一下都凝住了。她咬着牙,半拖半抱地把烂醉如泥的王铁柱弄进堂屋,又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到里屋炕上。男人一沾炕,立刻鼾声如雷,那股混杂着酒气、脂粉味的怪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她困在这充满怀疑和愤怒的牢笼里。

她哆哆嗦嗦地伸手,给他扒拉那身脏衣服。手指头刚碰到裤兜里一个硬邦邦的玩意儿,心里 “咯哒” 一下。掏出来一看 —— 是半张被撕得破破烂烂的红纸,上面印着俗气的金色龙凤图案,仔细一瞧,依稀能认出几个字:“… 席设… 李春妮… 府… 恭请…”,日期那栏却被撕掉了。李秀芹认得这纸,这不就是镇上小卖部卖的最便宜的那种请柬嘛!一股子邪火 “噌” 地一下就从她心底窜了上来,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就在这时,王铁柱胡乱扔在炕头枕头边的旧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条新语音消息跳了出来,发信人头像是个捂嘴笑的女人剪影,名字显示 “春妮”。

李秀芹的手指抖得跟筛糠似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那条语音。

一个带着点沙哑、明显喝了酒的女声,黏黏糊糊地从扬声器里飘了出来:

“铁柱哥… 今晚… 俺记心里了… 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辈子都忘不了?!春妮?!李春妮?!

李秀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 “春妮” 的名字,又猛地看向王铁柱脖子上那抹刺目的鲜红唇印,最后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那半张写着 “李春妮” 的破烂请柬上!这三样东西,就像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尖上!脑子里 “嗡” 的一声,愤怒、委屈、还有像冰锥子似的恐惧,瞬间就把她给紧紧攫住了!她死死攥紧了手机,指关节捏得嘎嘣响,那塑料手机壳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 “咔咔” 呻吟,仿佛在替她发出无声的怒吼。

第二节:缝衣针扎醒与混沌的辩解

里屋炕上,王铁柱的鼾声简直能把屋顶给掀翻了。那股浓烈的劣质脂粉甜香混杂着酒气,像一层毒雾,在屋里肆意弥漫,熏得人头晕脑胀。李秀芹站在炕沿边,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把那股恶心的味道往肺里猛灌。丈夫脖子上那抹鲜红的唇印,就像一把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眼睛生疼,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手机里那句 “一辈子忘不了” 的语音,更是像个恶魔,在她脑子里不停地反复炸响。

终于,理智的那根弦,“啪” 地一下绷断了。

她猛地转身,像一阵旋风似的冲到堂屋的针线笸箩前,一把抓起那根最粗最亮的纳鞋底大针!针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瘆人的寒光,就像她此刻愤怒到极点的眼神。没有半点犹豫,李秀芹眼里喷着火,一步跨回炕边,对着王铁柱露在薄被子外头、汗津津的胳膊内侧,狠狠一针扎了下去!

“哎哟喂 ——!”

王铁柱像被蝎子狠狠蛰了一下,嗷一嗓子就从炕上弹了起来,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醉眼惺忪地瞪着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过了好半天才总算聚焦。

“王铁柱!” 李秀芹的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又尖又利,带着哭腔和快要把人吞噬的滔天怒火。她把还亮着 “春妮” 头像的手机屏幕,几乎杵到王铁柱鼻子底下,屏幕的冷光映着他那张因宿醉和疼痛而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你给我睁开狗眼好好看看!闻闻你身上这骚狐狸精味儿!看看你脖子上这不要脸的印子!还有这个李春妮!她说的啥?!今晚记心里了?!一辈子忘不了?!你给我说!今儿晚上你到底干啥去了?!跟那个李春妮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字一句给我吐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疼痛,再加上媳妇那尖锐到能把人耳膜刺穿的质问,就像两盆冰凉刺骨的水,“哗” 地一下浇在王铁柱那被酒精糊得严严实实的脑袋上,总算把他的脑子浇开了一条缝。他皱着眉头,眼神发直地看着眼前晃动的手机屏幕,又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自己刺痛的脖子。

“春妮… 春妮…” 他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嘴角居然还咧开一个迷迷糊糊、带着点回味的傻笑,“… 印子… 她给俺的… 好看…” 手指头碰到脖子上那块红肿,似乎还挺得意,脸上的痛苦都淡了几分,眼皮子又开始不住地打架。

“她给你的?!好看?!” 李秀芹气得浑身像筛糠似的直哆嗦!看着他这副沉浸在 “美好回忆” 里的贱样,再想想那条语音,那半张请柬… 脑子里那点残存的念想 “啪嚓” 一声,全碎成了渣。背叛的怒火烧得她理智全无!

“王铁柱!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 李秀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哭腔,扬手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了王铁柱脸上!

“啪!” 一声脆响,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夜里格外刺耳,就像一颗炸弹,把这原本平静的家炸得四分五裂。

王铁柱被打得头 “嗡” 地一下歪到一边,脸上瞬间浮起五个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指印。这一巴掌,彻底把他打醒了,可也把他给打懵了。他捂着脸,又惊又怒又委屈,瞪着眼前气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的媳妇,那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秀… 秀芹?你… 你疯啦?打我干啥?” 他舌头还打着卷,说话都不利索。

“我打你?!我打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李秀芹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往下流,她指着王铁柱的脖子,指着手机,指着满屋子那股让她作呕的怪味,“证据!王铁柱!证据都糊你脸上了!李春妮的喜帖!她给你留的这个… 这个骚印子!还有这语音!记心里了?!忘不了了?!你当我是傻子?!你身上这味儿!你这脖子!说!是不是她的?!是不是那个李春妮弄的?!”

王铁柱捂着脸,看看媳妇,又低头瞅瞅自己脖子上的红印子,再看看手机里 “春妮” 的头像。酒精泡过的脑子就像那辆破拖拉机,在李秀芹连珠炮似的质问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刺激下,嘎吱嘎吱地开始慢慢转动。一些零碎的画面 —— 震耳欲聋的唢呐声,那声音就像要把人的耳朵给震聋了;晃眼的红灯笼,红得像要把人的眼睛给刺痛;油腻腻的流水席,那股子油腻味儿仿佛还能闻到;一个穿着红褂子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女人扑过来… 还有个小不点…

“等… 等等… 春妮… 印子… 语音…” 王铁柱使劲晃了晃脑袋,混沌的眼睛里总算挤进了一丝清明,但依旧被酒气罩着,说话都还带着点迷糊,“不… 不是你想的那样… 秀芹… 你听俺…”

“听你说啥?!听你怎么编你跟那个李春妮钻高粱地的瞎话吗?!” 李秀芹哭着打断他,心就像被人用刀剁成了饺子馅,碎得稀里哗啦,“王铁柱!咱俩成亲才几年?!你就这么对我?!你…”

第三节:童音真相与啼笑皆非的乌龙

李秀芹那像锥子一样的哭骂,扎得王铁柱脑仁生疼。脸上火辣辣的疼,再加上媳妇止不住的眼泪,总算把他那被酒精糊得死死的脑子,撬开了一条透亮的缝。

“哎呀!秀芹!错了!全错了!” 王铁柱猛地一拍大腿,急得差点从炕上蹦起来,舌头也捋直了不少,“手机!快给俺!快!” 他挣扎着要下炕,那动作笨得像头刚睡醒的大笨熊,差点没把炕给掀翻了。

李秀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给弄愣了,下意识地就把手机扔到他怀里,眼神里还是满满的戒备和伤心,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王铁柱那手指头跟胡萝卜似的,又粗又笨,在油腻腻的手机屏幕上笨拙地划拉着。他心急火燎地点开 “春妮” 那条要命的语音,没去听,而是使劲往上扒拉聊天记录。一条条语音和图片像放电影似的飞快闪过。终于,他的手指头停住了,长长地松了口气,冷汗 “唰” 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看!秀芹!你快看这儿!” 王铁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差点没把手机屏幕杵到媳妇眼睛上。

李秀芹抹着眼泪,狐疑地看过去。

那条 “铁柱哥… 今晚… 俺记心里了… 一辈子都忘不了…” 的语音上面,根本不是啥暧昧的情话。而是好几条更早的语音,发信人头像是个流鼻涕的卡通娃娃,名字备注是 “狗蛋(春妮家娃)”:

【(一条奶声奶气的语音,点开:“铁柱叔!俺妈手机!俺给你唱个歌!”)】

【(一条语音,点开是跑调跑得十万八千里的儿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铁柱叔脸花花,像只大花猫!嘻嘻!”)】

【(一张照片:王铁柱蹲在村长家院墙根,脸上被红红绿绿的颜料画得乱七八糟,像个大花脸,额头上还写了个歪歪扭扭的 “王” 字)】

【(又一条语音:“铁柱叔!俺妈说新娘子哭嫁可好看啦!像唱戏!俺也要看!”)】

【(一条语音,点开还是那跑调的儿歌,夹杂着小孩兴奋的尖叫:“看新娘子咯!看新娘子咯!”)】

【(最后一条语音,点开是那孩子努力模仿大人、却依旧奶声奶气、还带着点兴奋过度的沙哑:“铁柱叔… 今晚… 俺记心里了… 一辈子都忘不了…(背景音是震天响的鞭炮和唢呐声)】

【(紧接着一张照片:同一个流鼻涕的小男孩,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染得红彤彤的喜馍,对着镜头傻笑,背景是晃动的红灯笼和模糊的人影)】

李秀芹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那条语音和下面的照片上。照片里,那个叫狗蛋的小屁孩,举着个红馍馍,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而那条让她感觉五雷轰顶的 “情话”,竟然就是这个鼻涕娃用他妈手机、在闹哄哄的婚礼现场、模仿大人语气发出来的!背景音里全是鞭炮 “噼里啪啦” 和唢呐 “呜哩哇啦” 的声音!

“这… 这…” 李秀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了,变成了巨大的错愕和荒谬,那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想吐又吐不出来。

“是春妮家那小崽子!狗蛋!” 王铁柱抹了把汗,酒醒了大半,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今儿个下午,村长李老栓他闺女春妮出嫁!嫁的是邻村杀猪的张屠户!喜宴就摆在村长家院子里!热闹得能把屋顶给掀了!”

他指着自己脖子上那块鲜红的印子,哭笑不得地说:“这鬼画符!是狗蛋那小兔崽子干的!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大捧捣烂的凤仙花,红汁子染了一手!趁俺坐席上喝迷糊了,扑上来抱着俺脖子就啃,糊了俺一脖子!那股子甜腻腻的怪味,就是凤仙花汁子混着村长家那劣质花露水的味儿!呛得人都快背过气去了!”

王铁柱又扯了扯自己衣领子,继续说道:“还有这衣裳上的味儿!是春妮她娘,王婶子!哭嫁!抱着俺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闺女以后就是人家的人了!她身上那股子廉价雪花膏味儿,全蹭俺身上了!那半张请柬,俺嫌沾了油还撕了个角,就随手塞裤兜里想着扔掉的!”

他喘了口气,看着媳妇脸上那变戏法似的表情 —— 愤怒、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丝压不住的尴尬和臊得慌 —— 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媳妇,你瞧瞧你,这误会闹得多大呀!我这心里头呀,就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砰砰直跳,生怕你气坏了身子。你也不想想,咱俩成亲这些年,我王铁柱是那种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的人吗?我对你的心,那可是日月可鉴呐,就像那老槐树,稳稳当当,坚定不移。”

他边说边伸手,想握住李秀芹的手,可李秀芹却像只受惊的小鸟,轻轻一闪,躲开了。王铁柱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接着说道:“今天在喜宴上,那场面,乱得跟啥似的,人来人往,推杯换盏,我这脑子都被酒精给糊住了,哪还记得清那么多事儿啊。谁能想到狗蛋那小调皮鬼,捣鼓出这么个幺蛾子,把你给气得火冒三丈。”

王铁柱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继续说道:“你说,就我这胆小如鼠的性子,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去招惹别的女人呐。你看,每次村里来个漂亮小媳妇,我都是低着头,夹紧尾巴做人,就怕你多心。我这心里头,满满的都是你,哪还有地儿装别人呀。”

“再说了,” 他指了指手机里狗蛋的照片,“你瞧瞧这小屁孩,古灵精怪的,把大家都给耍得团团转。我这脖子上的红印子,说出去都得让人笑掉大牙,还以为我真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呢。这下可好,误会解开了,咱就别再生气了,行不?” 王铁柱可怜巴巴地看着李秀芹,眼神里满是讨好。

李秀芹听着王铁柱的解释,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但还是嘴硬地说道:“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的大石头已经落了地,那股子又好气又好笑的劲儿,还是止不住地往上冒。

“不会有下次了,绝对不会!” 王铁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忙保证道,“我以后滴酒不沾,离那些能引起误会的事儿远远的,就老老实实守着你和这个家。” 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发誓的动作,模样滑稽又认真。

李秀芹忍不住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白了王铁柱一眼,说道:“行了行了,少在这儿贫嘴了。赶紧把你这一身的怪味儿给弄弄,熏得人难受死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准备去烧点热水,让王铁柱擦擦身子。

王铁柱见媳妇不生气了,心里乐开了花,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好嘞,媳妇,我这就去收拾。都怪我,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他麻溜地下了炕,跟着李秀芹往堂屋走去,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仿佛刚才的风波从未发生过。只不过,他时不时摸一下脖子上那显眼的红印子,心里暗自庆幸这场误会总算是解开了,不然还不知道要闹成啥样呢。

第四节:婆婆的瓜子与未消的红痕

第二天,日头都高高挂起,晒得屁股发烫了,王铁柱才被脑壳里像是有人在敲锣打鼓的剧痛给折腾醒。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感觉全身的骨头就像被那辆二手拖拉机来回碾了好几遍,每一寸都在抗议。脸上挨巴掌的地方还火辣辣的,像着了火似的,胳膊上被拧的地方更是青紫一片,活脱脱像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这两处伤痛时刻提醒着他昨晚的 “悲惨遭遇”。

更要命的是,脖子上那块 “凤仙印” 非但没消下去,反而像个吹起来的气球,肿得越发厉害了,红得发亮,边缘还起了几个透明的小水泡,又痒又痛,就像有一群小蚂蚁在上面又咬又挠,难受得他坐立不安。他对着柜子上那块裂了缝的破镜子照了又照,扯着衣领子拼命想遮住,可那红彤彤的一片在领口若隐若现,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非要吸引别人的注意,格外扎眼。

堂屋里,棒子面粥的香味儿像个小钩子,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李秀芹坐在小饭桌旁,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耳根子还带着点没褪干净的粉红,就像熟透的水蜜桃,透着一股娇羞劲儿。气氛有点微妙的安静,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尴尬和彼此心知肚明的臊得慌,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吱呀” 一声,院门被缓缓推开。婆婆张桂兰挎着个柳条篮子,迈着她那小巧的步子走了进来。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在脑后挽了个髻,像个精致的小团子,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干干净净,脸上刻着庄稼人风吹日晒留下的褶子,就像一道道岁月的痕迹,眼神却精亮得像锥子,仿佛能看穿一切。

“妈?您咋来了?” 王铁柱有点意外,声音因为宿醉和疼痛,沙哑得像破锣。

张桂兰没搭理儿子,精亮的眼珠子先是在儿媳妇微红的眼皮子上扫了一圈,那眼神,就像一把尺子,在衡量着什么。然后跟探照灯似的,精准地落在了王铁柱那想藏又藏不住的脖子上。那片又红又肿还带水泡的 “凤仙印” 在日头底下无所遁形,像个显眼的大招牌。

老太太撇撇嘴,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炒南瓜子,自顾自地在小板凳上坐下,“嘎嘣” 一声嗑开一颗,吐掉皮,那动作娴熟得很,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像砂纸磨锅底,字字刮耳朵:

“哼!” 她朝地上啐了口瓜子皮,眼皮子都没抬,“秀芹啊,” 张桂兰转向儿媳妇,语气平淡得像在唠地里的苞米,“俺是不是早八百年就跟你说过?” 她伸出枯树枝似的手指头,毫不客气地戳向自己那一脸衰相的儿子,“就他?王铁柱?”

老太太顿了顿,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看透世情的鄙夷:“他那二两重的胆子,除了跟着拖拉机屁股后面吃灰,和三天两头惦记着你灶上那锅油汪汪、齁死人的酱大骨头,” 她特意加重了 “齁死人” 三个字,带着对儿媳妇手艺的精准点评,“还能有啥花花肠子?”

她撩起眼皮,瞅着儿子脖子上那片 “惨烈” 的红肿,眼神像看一块长歪了的地瓜,毒舌功力全开:“就他这怂样?前年收麦子,让地头一只炸了窝的马蜂追得满场院跑,吓得尿了裤子!这事儿传得十里八乡都当笑话听!这种连个带翅膀的虫子都能吓尿炕的主儿,你指望他有胆子去偷李春妮那寡妇的腥?嗤!”

张桂兰发出一声短促而极具杀伤力的嗤笑,又 “嘎嘣” 嗑开一颗瓜子:“省省心吧。他脖子上那玩意儿,” 她抬了抬下巴,“一看就是老李家那个混世小魔王狗蛋的‘杰作’。昨儿个晌午,李老栓那老东西在村口槐树底下还跟人叨叨,说他家那小祖宗用凤仙花汁子把新过门女婿的西装都染花了!至于那身骚味儿?” 老太太又啐了口瓜子皮,“王婆子哭起来啥德行你不知道?能把树上的知了都熏哑巴喽!”

一番话,像盆冰水又像记闷棍,砸得王铁柱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他张着嘴,想反驳酱骨头其实挺香,想辩解那次马蜂是一大群… 但在老娘那洞穿一切、充满绝对碾压力量的鄙夷目光下,屁都放不出一个。他只能臊眉耷眼地低下头,使劲缩着脖子,想把那片丢人现眼的红印子藏进腔子里,脸连着脖子根红得像煮熟的虾米,嘴里蚊子哼哼似的嘟囔:

“是… 是… 妈说得对… 俺… 俺可是有媳妇的人…” 声音越说越小,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李秀芹坐在对面,看着自家男人在婆婆的毒舌下溃不成军、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样,再想想昨晚自己的 “惊天乌龙”,那股子压下去的笑意又拱了上来。她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棒子面粥里的米粒,肩膀却控制不住地一耸一耸,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挠她痒痒。

张桂兰把儿媳妇那点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又板起脸。她不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嘎嘣嘎嘣” 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屋里格外清脆,仿佛在演奏一场独特的音乐会。仿佛刚才那番足以让儿子在王家沟社会性死亡的言论,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家长里短。小小的堂屋里,只剩下嗑瓜子的脆响,以及王铁柱那越来越低的、试图把自己埋进粥碗里的嘟囔声。

第五节:溃烂的印记与深藏的偏方

一顿早饭就在王铁柱持续的低气压和李秀芹努力憋笑的沉默中结束。张桂兰像阵风似的,把瓜子皮拢进手心,随手扔到墙角鸡窝边,拍拍身上的灰,撂下一句 “东头老赵家母猪要下崽了,叫我去瞅瞅”,便迈着小脚风风火火地出了院门。留下小两口大眼瞪小眼,空气里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松弛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尴尬,就像一层薄雾,萦绕在两人之间。

王铁柱脖子上那块 “凤仙印” 非但没好转,反而像个撒野的孩子,愈发严重了。红肿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开,边缘那几个透明的小水泡破了,流出黏糊糊的黄水,皮肤又红又亮,摸上去滚烫滚烫的,钻心的痒和痛像两个小恶魔,交替折磨着他,让他坐立不安,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对着破镜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紧紧的疙瘩,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狗蛋这小兔崽子… 用的啥鬼凤仙花… 劲儿这么大…” 他沾了点凉水想擦擦,可一碰就疼得像被电击了一样,直抽气。

李秀芹也注意到了那片印子的恶化,一丝不好的预感像条小蛇,爬上心头。她刚想开口说去村卫生所拿点药膏,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村长李老栓那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嘶喊:

“铁柱!铁柱!开门呐!出大事了!天塌了!”

王铁柱心里 “咯噔” 一下,和李秀芹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慌,那眼神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王铁柱趿拉着鞋,连鞋带都顾不上系,急匆匆地跑去开门。

门一开,李老栓那张平时总是端着架子的脸,此刻煞白煞白的,像张白纸,满头大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把抓住王铁柱的胳膊,力气大得像铁钳子,疼得王铁柱 “哎哟” 一声。

“铁柱!铁柱兄弟!完了!完了啊!” 李老栓的声音劈了叉,带着哭腔,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你… 你脖子上!那印子!是不是又红又肿还流黄水?!是不是火烧火燎的疼?!”

王铁柱心里那点侥幸彻底没了,下意识地摸向脖子,声音都带着颤抖:“是… 是啊?老栓叔,咋… 咋回事?”

“造孽啊!造孽啊!” 李老栓捶胸顿足,眼泪鼻涕一起流,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是… 是俺家那小祖宗!狗蛋!他… 他昨天晌午,跑后山那荒坡子上疯去了!那坡上有几棵老漆树!他… 他揪了把凤仙花,就在那漆树底下石头上捣的汁子!那石头… 那石头以前放过割漆的桶啊!沾了生漆!那花汁子… 那花汁子混了生漆的毒啊!” 他抓着王铁柱胳膊的手直哆嗦,“狗蛋那小子手也肿成猪蹄了!刚送到镇卫生院!大夫说… 说这混了生漆的凤仙花汁毒得很!沾上就起大疮!烂皮烂肉!搞不好要人命啊!兄弟!你… 你快去!快去卫生所!迟了就… 就…” 李老栓吓得说不下去了,只剩下绝望的呜咽,那声音,就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这消息,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把王铁柱劈成了木头桩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脖子上的那片溃烂,此刻仿佛变成了索命的毒疮!混了生漆的凤仙花汁?!烂皮烂肉?!要人命?!

“老栓叔!你… 你确定?!” 王铁柱的声音都变了调,像走了音的破喇叭。

“千真万确!狗蛋在卫生院打滚呢!那手肿得老高!流黄水!大夫都惊了!兄弟!快走啊!俺对不住你啊!” 李老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哭声,在这寂静的院子里回荡,让人心里直发毛。

王铁柱脸白得像糊窗户的纸,巨大的恐惧像一张大网,把他紧紧罩住,心都快被攥碎了!他猛地看向跟出来的李秀芹,李秀芹也早已面无人色,昨晚的笑话和今早的轻松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像一层冰霜,笼罩着两人。

“卫生所!快走!” 李秀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抓住王铁柱的手就要往外冲。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冷冰冰、慢悠悠的声音:

“嚎啥嚎?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去而复返的张桂兰挎着她的柳条篮子,迈着小脚稳稳当当地走了进来。她显然在门外听了个全乎,脸上却一丝惊慌也无。青布褂子上还沾着点猪圈的草屑,神情镇定得像刚串门回来,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慌啥?” 张桂兰的声音像块冰,瞬间冻住了小两口慌乱的脚步。她几步走到王铁柱跟前,动作快得不像老太太,一把扯开他捂着脖子的手,力道不小,疼得王铁柱 “嘶” 了一声。

“妈!老栓叔说…”

“闭嘴!抬下巴!” 张桂兰不耐烦地打断,语气不容置疑,像个威严的将军。她凑近了,眯着那双老辣的眼睛,像老农看庄稼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王铁柱脖子上那片又红又肿、流着黄水的溃烂处,甚至还伸出粗糙的手指头,轻轻按了按边缘发硬的皮肤。

王铁柱疼得直抽冷气,心里直犯嘀咕:老娘这是啥情况,咋一点都不着急呢?

张桂兰皱了皱眉,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嫌弃,咂咂嘴:“啧,” 她发出一声不满的咋舌,抬起头,目光扫过儿子儿媳惨白的脸,语气里充满了对 “次品” 的不满意,“混了生漆的凤仙花汁… 毒性是比光沾点漆树叶子大点… 李老栓家这小崽子,手也太欠了!”

毒性大点?王铁柱和李秀芹彻底懵了!老娘这语气… 怎么像在说地里的杂草没锄干净?这可是会要人命的毒啊!

只见张桂兰放下柳条篮子,变戏法似的从篮子最底下,摸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和半截铅笔头。她把本子摊在院里的小石磨上,舔了舔铅笔头,“唰唰唰” 地写了起来,那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利落劲儿。

“妈… 您… 您这是干啥?” 王铁柱看着老娘那架势,声音发颤,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张桂兰头也不抬,继续写,嘴里念叨着:“干啥?开方子。” 她把写满字的那页纸撕下来,塞到呆若木鸡的李秀芹手里,“去,照这个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外敷内服都行。”

李秀芹低头一看,纸上写着:“防风草二两,甘草半两,金银花藤一把,野菊花捣烂外敷。” 字迹潦草却清晰,就像一个个神秘的咒语。

“怕啥?” 张桂兰抬眼瞥了儿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弧度。

“你以为,我让你隔三差五就滚回来啃那锅齁死人的酱大骨头,” 她慢悠悠地拍了拍手上沾的铅笔灰,眼神瞟向灶房方向,“真就只是为了堵你这张馋嘴?”

“闭嘴!抬下巴!” 张桂兰不耐烦地打断,语气不容置疑,像个威严的将军在战场上发号施令。她眼神犀利,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让王铁柱和李秀芹瞬间安静下来,乖乖照做。王铁柱只得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那片红肿溃烂的脖子,心里既紧张又疑惑,不知道老娘到底要做什么。

张桂兰凑近了,几乎把脸贴到王铁柱的脖子上,眯着那双历经岁月打磨、却依旧老辣的眼睛,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农审视即将丰收的庄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片又红又肿、正汩汩流着黄水的溃烂处。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探究,仿佛要从这溃烂的皮肤上解读出所有的秘密。她甚至还伸出那布满老茧、粗糙得如同砂纸的手指头,轻轻按了按边缘发硬的皮肤,每一下按压都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谨的医学诊断。

王铁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嘴里 “嘶嘶” 地抽着气,但在老娘的威严下,愣是不敢动弹分毫,只能咬牙忍着。他心里直犯嘀咕:老娘这是啥情况,咋一点都不着急呢?都这时候了,还这么淡定,莫不是有啥法子?可别是在吓唬我们吧?

张桂兰皱了皱眉,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嫌弃,咂咂嘴:“啧,” 她发出一声不满的咋舌,这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仿佛在对这溃烂的伤口表达着强烈的不满。她抬起头,目光如电,快速扫过儿子儿媳惨白的脸,语气里充满了对 “次品” 的不满意,“混了生漆的凤仙花汁… 毒性是比光沾点漆树叶子大点… 李老栓家这小崽子,手也太欠了!这要是留下啥疤,以后有你小子好看的!”

毒性大点?王铁柱和李秀芹彻底懵了!老娘这语气… 怎么像在说地里的杂草没锄干净?这可是会要人命的毒啊!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惊恐与困惑,不明白张桂兰为何如此镇定自若。他们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膛,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只见张桂兰放下柳条篮子,动作利落地像是要奔赴一场战斗。她变戏法似的从篮子最底下,摸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和半截铅笔头。那作业本像是经历了无数次的翻阅和折腾,边角都卷了起来,纸张也泛黄发脆;铅笔头更是短得可怜,几乎要捏不住了,但她却像握着稀世珍宝一般。

她把本子摊在院里那布满岁月痕迹的小石磨上,小石磨的表面被磨得光滑无比,见证了无数次的谷物研磨。张桂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铅笔头,那模样就像回到了她的学生时代,准备认真书写人生的篇章。紧接着,她运笔如飞,“唰唰唰” 地写了起来,那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利落劲儿,仿佛每一笔都蕴含着她对生活的深刻理解和丰富经验。

“妈… 您… 您这是干啥?” 王铁柱看着老娘那架势,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他实在想不明白,都火烧眉毛了,老娘怎么还有心思写东西。

张桂兰头也不抬,手上的笔不停地挥动,嘴里快速念叨着:“干啥?开方子。你小子别慌,这点事儿还难不倒我。想当年,你姥姥教我的这些土方子,那可都是救人的宝贝。” 她把写满字的那页纸撕下来,动作果断干脆,然后塞到呆若木鸡的李秀芹手里,“去,照这个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外敷内服都行。记住,药要煎得浓一些,效果才好。”

李秀芹低头一看,纸上写着:“防风草二两,甘草半两,金银花藤一把,野菊花捣烂外敷。” 字迹潦草却清晰,就像一个个神秘的咒语,承载着治愈伤痛的希望。她看着这些陌生的草药名字,心中既充满了疑惑,又隐隐燃起一丝希望。

“怕啥?” 张桂兰抬眼瞥了儿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弧度。她似乎对自己的方子充满了信心,这种信心也像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给慌乱的小两口带来了一丝安慰。

“你以为,我让你隔三差五就滚回来啃那锅齁死人的酱大骨头,” 她慢悠悠地拍了拍手上沾的铅笔灰,眼神瞟向灶房方向,灶房里似乎还弥漫着昨晚酱大骨头的香气,“真就只是为了堵你这张馋嘴?我可没那么闲工夫。”

张桂兰的声音不高,却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小两口魂飞魄散。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桂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将彻底颠覆他们的认知。

“那锅骨头汤里,我加了料。” 张桂兰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王铁柱和李秀芹的心中激起千层浪。

“每次炖肉,都抓一小把,晒干的防风草根。” 她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专防你这种走山串林、容易沾上漆树毒的倒霉蛋。我就知道你小子没个安分劲儿,迟早得出点事儿。”

王铁柱和李秀芹彻底石化!如同两尊被雷劈焦了的泥菩萨!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鹅蛋,脑子里被这匪夷所思的真相轰得一片空白!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那锅香喷喷的酱大骨头,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防风草?!加在酱骨头里?!老娘自己放的?!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仿佛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张桂兰无视了儿子儿媳足以震塌房梁的震惊。她看着王铁柱脖子上那片虽然溃烂、但似乎… 似乎因为她的出现和话语,那红肿蔓延的势头明显被遏制住的毒疮,脸上露出一丝属于老辈人的、对自家土方子管用的笃定。那笑容中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自信,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她的经验和智慧足以战胜眼前的困境。

“混了点生漆汁子而已,” 张桂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力道不小,像是在给他打气,“毒性大了点,死不了人。顶多… 让你脖子上这‘凤仙印’多烂两天,当个现成的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乱跑,沾惹这些麻烦。” 她挎起柳条篮子,转身朝院外走,那背影显得那么坚定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走到院门口,她停住脚步,没回头,只丢下一句:“晌午去卫生所,让刘赤脚给你清下创口。还有,”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晚上滚回来吃饭。锅里还剩半锅酱骨头汤,全给你留着。汤… 得多喝两碗。” 那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威严,让人无法抗拒。

院门 “吱呀” 一声关上,隔绝了张桂兰那矮小却如同定海神针般不可撼动的背影。院子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王铁柱僵硬地抬起手,颤抖着摸向自己脖子上那片又痛又痒、还在流黄水的溃烂处,又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胳膊上那个已经结痂的针眼。再抬起头,看向堂屋饭桌上那个空荡荡的、昨晚曾盛满了 “特制” 酱大骨头的粗瓷海碗… 那海碗静静地摆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身边同样魂飞天外的媳妇李秀芹脸上。夫妻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里面充满了极致的荒谬、后怕、震撼,以及对那位深藏不露、仿佛能掐会算的婆婆大人… 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如同仰望祖宗牌位般的敬畏。王铁柱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干涩到极点的气音,瞳孔深处倒映着那个空空如也的海碗,地震般剧烈收缩着:“… 酱… 骨… 头… 汤…” 仿佛这个词包含了所有的复杂情感,让人回味无穷,又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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