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五月,汉东大学政法系研究生毕业考试的铃声尚未敲响,考场里已坐满了考生。
大家敛声屏气,有人反复摸索着钢笔,有人低头翻看最后几页笔记,都在安静等待监考老师入场。
祁同伟端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略微发僵,就连脸上的肌肉都绷得发紧。
心跳得有点快,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习惯性地去听周围的心声——这是他缓解紧张的法子,知道别人也在焦虑,自己反倒能踏实几分。
下一刻
(完了完了!昨天背的刑诉强制措施和程序全搅成一团了,等会儿真考到可怎么办?)
(橡皮上抄的那几个法条应该没被发现吧?只求监考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保选择判断拿分,案例分析往细节里写,论述题实在没思路就硬套法条原文!)
……
一道道声音像潮水般涌进耳朵,祁同伟初听着觉得有趣,过了一会,却猛地反应过来
——自己为什么不在考试中使用心声技能呢?如果倾听大家的想法,这不妥妥的作弊器吗?
他又惊又气,恨不得拍自己两下,这么关键用法,怎么早没发现?亏他昨晚还和陈清泉把法条啃到半夜十二点,简直笨得离谱!
可转念一想,我现在用也来的及啊!
这场决定毕业分配去向的考试,不就跟开卷没两样?祁同伟心里的忐忑,瞬间散了大半,连握着笔的手都稳了下来。
“铛——铛——”
预备铃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两个穿着中山装的监考老师,抱着牛皮纸试卷袋走进来,黑布鞋踩在水泥地上,“笃笃”的脚步声像重锤敲在每个考生心上。
教室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前排女生紧张的咽口水声格外清晰。
祁同伟再次倾听,各种焦虑的念头又涌了进来。
(这老师看着好严肃,等会儿可不敢随便抬头)
(千万别考检察权!那部分我根本没背熟啊)
(要是能瞟一眼旁边学霸的选择题就好了)
……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些担忧哪里是干扰,分明是送上门的“情报”
——怕考检察权,说明这极可能是重点,纠结的选择题选项,正好能帮他验证自己的判断。
“哗啦”
一声,试卷袋被当众拆开,油墨味混着旧纸张的潮气扑面而来。
祁同伟先扫过选择题,斜后方男生的心思立刻传了过来。
(第一题选b,法条35条写得明明白白)
(第五题肯定是d,导师上周特意强调过例外情况。)
他快速提笔写下,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翻到论述题时,“试论检察权的独立性与监督机制”几个字赫然入目。
祁同伟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这题他本就有思路,此刻又听见前排学霸的思考。
(先从立法、实践、监督三个层面切入,再结合去年最高检的那个典型案例分析……)
他顺着这个思路补充,钢笔在纸上疾走如飞,把自己的理解与“听”来的要点完美糅合在一起。
阳光慢慢爬过桌面,当祁同伟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时,环顾四周。
有人对着案例分析抓耳挠腮,有人盯着论述题的空白卷面叹气,而他的试卷早已写得满满当当。
那些“借”来的思路,让答案既扎实又全面,连他自己都觉得稳妥。
“铛——铛——”
交卷铃响起,祁同伟把试卷折得方方正正,起身时才发现,后背的汗渍比上次模拟考少了太多。
考场外,他刚站了没两分钟,就看见陈清泉苦着脸走了出来。
“怎么样老陈?”祁同伟迎上去问。
“过线应该没问题,但最后道论述题答得太浅了。你呢?”陈清泉扯了扯衣领,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放心,稳了。”祁同伟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两天考完,去校门口老李头那儿吃牛肉面,我请客!”
接下来两天的考试,祁同伟依旧“如鱼得水”。
专业基础课考民法时,他靠听周围人的思路,补充了两个易错的法条细节,考外国语时,邻座女生纠结的完形填空选项,帮他排除了两个干扰项。
每场考完,他都比前一场更有信心——这能力虽是意外之喜,但真正让他踏实的,还是那些熬夜啃书、逐字分析法条的夜晚。
终于,最后一门专业综合课考完,祁同伟走出考场,长长舒了口气。
他拉着刚出来的陈清泉,脚步轻快地往校门口走道
“走,今晚就去吃牛肉面!加卤蛋,溏心的,管够!”
五月的风拂过校园,法桐的新叶绿得发亮,考场的闷热早已散得无影无踪。
祁同伟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抬头望着蓝天上的薄云,嘴角扯出一个笃定的笑。
他知道,自己离“跳出农门、进政法系统干实事”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得再加瓶冰汽水!”陈清泉拍了他一下,脸上的愁云终于散了。
两个年轻的身影,迎着夕阳往前走,身后的教学楼渐渐远去,而属于他们的未来,正随着晚风缓缓展开。
考完试的那一刻,祁同伟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对于7月中旬要公布的成绩,他心里有十足的把握,当下便沉下心来,一头扎进毕业论文的收尾修改里,为后续的答辩做着最后的准备。
按照学校的通知要求,祁同伟和陈清泉准时赶到研究生院的服务窗口。
两人先领了空白的毕业生登记表,一笔一划认真填写完个人信息、学习经历,又反复核对了专业成绩、奖惩记录等关键内容,确认无误后提交审核,直到顺利拿到盖好章的登记表和学历证明材料,这桩事才算彻底办妥。
忙完这些,两人合计着该好好感谢高玉良老师
——读研这几年,老师不仅在学术上倾囊相授,生活和学业上遇到坎儿,也总少不了他的援手。
可他们也清楚,高老师最反感学生送礼,思来想去,觉得亲手做顿便饭最实在,既不铺张,又能表心意。
于是两人转道去了学校附近的菜市场,挑了新鲜的鱼、排骨,又买了几样应季青菜。
敲开高老师家的门,高玉良见是他俩,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连忙招呼两人进屋坐。
刚坐下,他就关切地问道
“同伟、清泉,考试感觉怎么样?心里有底吗?”
陈清泉略显拘谨地先开口道
“高老师,我和同伟考完对过,感觉没问题。”
高玉良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祁同伟。
祁同伟笑着补充道
“老师您放心,知识点都复习到了,发挥得挺稳。”听了这话,高玉良才彻底放下心来。
晚饭时,小屋里飘着饭菜香,几人边吃边聊——高老师叮嘱他们,答辩要注意的细节,两人也说着毕业后的打算。
这顿饭没有山珍海味,却吃得格外舒心。
临走前,高玉良拍了拍他俩的肩膀道
“剩下的收尾任务抓紧弄,你们的工作我也会多留意,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祁同伟和陈清泉连忙应下,心里满是暖意地告了别。
1993年7月18日,政法学院的布告栏前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挤在最前面的,全是等着查“毕业考试成绩”和“学位评定结果”的研究生毕业生。
祁同伟和陈清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群里钻到前排。
祁同伟先按考号,精准找到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核对完各科成绩,确认是全院第一后,又看向旁边的学位评定栏——“通过”两个字清晰醒目。
“过了!同伟,我也过了!”身旁的陈清泉攥着拳头,难掩激动。
祁同伟嘴角扬起笑意,几年寒窗苦读总算有了着落。
他望着布告栏,心里已开始盘算接下来的分配去向,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省委家属院,3号院。
暮色刚漫上窗栏,梁群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迈着有些疲惫的步伐进门。
刚换下皮鞋,就见女儿梁璐红着眼圈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爸!那个祁同伟太过分了!”
梁璐捶着他的胸口,声音又尖又哑道
“我喜欢他,放下脸面,整整追了他三年,可是他却总是躲着我,还骂我,嫌弃我生不了孩子!”
梁群峰皱紧眉头,当年女儿瞒着家里去打胎,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得知后震怒不已,想去找那个老师的麻烦,结果人家提前跑到国外去了,差点没把他气死,他觉得是自己对女儿关心太少,有很大的责任,从那以后,对女儿更是关爱有加,有求必应。
女儿在学校的事,秘书很早就他汇报过,刚想劝两句,就见梁璐突然直起身,眼泪汪汪地盯着他道
“你要是不给我出这口气,不把他分到最穷最偏的地方去,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就往茶几角撞。
“璐璐,别闹!”
梁群峰急忙拉住她,又气又心疼。
女儿被其宠坏了,性子烈得很,他哪里舍得真让她受委屈。
想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学生,梁群峰心里的火气直冒,可看着女儿哭红的脸,终究是叹了口气道
“行了行了,爸答应你就是。”
梁璐闻言,这才缓缓止住了哭声,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狡黠。
哼,祁同伟,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我等着你乖乖回来,跪着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