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风起北境谋未休
寒川关的晨光刚漫过玄铁石城墙，萧彻就站在了西城门的练兵场。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还留着数道浅疤，昨日从北境带回的疲惫被晨风吹散了大半。手中的断云剑斜指地面，剑穗上的深蓝色布条随动作轻晃——那是苏雪连夜重新浆洗过的，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喝！”
三百名守军齐声大喝，长刀劈出的寒光在晨光里连成一片。萧彻目光扫过队列，落在队伍末尾那个瘸腿的少年身上。少年叫小石头，父母在黑风部攻城时遇害，伤好后便执意要参军，此刻正咬着牙，额角渗着汗，却依旧把长刀握得紧紧的。
“停！”萧彻抬手，练兵场瞬间安静下来。他走到小石头身边，指尖敲了敲少年的刀柄：“握刀时手腕要稳，你这样用力，砍到第三刀就会脱力。”说着，他握住小石头的手腕，轻轻调整角度，“记住，刀是手臂的延伸，不是靠蛮力。”
小石头红着脸点头，按照萧彻教的方法重新挥刀，果然顺畅了许多。周围的士兵也纷纷效仿，练兵场的呼喝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整齐有力。
“将军，苏经略来了。”副将陈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彻回头，只见苏雪提着食盒站在练兵场边缘，淡紫色的襦裙外罩了件浅青色披风，裙摆沾了些草屑，显然是从城外的田埂过来的。她看到萧彻赤着上身，眉头轻轻皱了皱，快步走过来把食盒递给他：“刚从流民棚那边过来，顺手给你带了些吃的。怎么又不穿衣服？伤口要是受了寒，又要疼上好几天。”
萧彻接过食盒，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顺势握住：“不碍事，这点风寒还扛得住。流民棚那边怎么样了？”
“都好，”苏雪笑着点头，目光扫过练兵场的士兵，“阿瑶他们几个孩子已经跟着账房先生识字了，老周叔说今年的春播要提前，他正带着流民整理城外的田地。”她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对了，这是今早收到的飞鸽传书，是你在京城的旧部送来的。”
萧彻展开信纸，眉头渐渐拧紧。信上写着，京城近来不太平，镇国公赵渊借着整顿军务的名义，暗中调动京畿卫戍部队，还派人频繁接触北境的几个小部落。最后一句用朱砂写着：“赵渊似有勾结外敌之意，将军需多提防。”
“镇国公……”萧彻指尖捏着信纸，指节泛白。他与赵渊素有旧怨，当年雁门关一战，赵渊故意拖延粮草，导致他麾下三百弟兄战死，后来多亏苏雪父亲苏振力保，才没让他被定罪。如今赵渊突然染指北境，恐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苏雪察觉到他神色不对，轻声问道。
萧彻把信纸递给苏雪，声音沉了几分：“赵渊在京城搞小动作，还想勾结北境部落。寒川关刚安稳没几天，怕是又要起风波了。”
苏雪快速看完信，眉头也皱了起来：“赵渊手握京畿兵权，若是真和外敌勾结，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要不要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
“已经晚了。”萧彻摇头，目光望向北方，“信上说他已经接触了北境部落，说不定此刻，那些部落的使者已经在来寒川关的路上了。”他抬手把断云剑归鞘，“陈猛，你继续带士兵训练，我和苏经略去经略府见苏大人。”
陈猛应声领命，萧彻则牵着苏雪的手，朝着经略府走去。路上的百姓看到他们，纷纷笑着打招呼，有的还把刚蒸好的馒头塞过来。萧彻和苏雪一一道谢，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开门的店铺，心中都清楚——这座城，再也经不起战火了。
经略府的书房里，苏振正对着一张北境地图沉思。他比半月前清瘦了些，脸色却好了不少，只是左臂还吊在胸前，那是被黑煞的战斧所伤，还没完全痊愈。
“父亲。”苏雪推门进去，把信纸放在桌上。
苏振拿起信纸，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重重地拍在桌上：“赵渊这个老狐狸！当年雁门关的账还没算，他现在又想搞事！”
“苏大人，您觉得赵渊会怎么动手？”萧彻问道。
苏振指着地图上的“黑风口”，那里是北境部落进出中原的必经之路：“黑风部虽然溃败，但北境还有三个部落——白狼部、赤豹部、青熊部。这三个部落一直摇摆不定，若是赵渊许给他们好处，让他们联手进攻寒川关，我们腹背受敌，处境就危险了。”
萧彻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寒川关现在只有五千守军，若是三个部落联手，至少有两万兵力，硬拼我们肯定吃亏。”
“那我们怎么办？”苏雪急声问道，“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苏振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萧彻身上：“萧将军，你在北境待过三年，对这三个部落的情况应该熟悉。有没有办法能瓦解他们的联盟？”
萧彻手指在地图上的三个部落驻地划过，缓缓开口：“白狼部的首领狼王，为人贪财，但很重情义；赤豹部的首领豹姬，是个女子，当年她丈夫被黑煞所杀，一直与黑风部不和；青熊部的首领熊罴，头脑简单，容易被蛊惑。若是我们能先说服狼王和豹姬，青熊部就不足为惧。”
“可我们怎么联系他们？”苏雪问道，“现在赵渊的人肯定已经在路上了，我们若是派人去，说不定会被截杀。”
萧彻抬头看向苏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坚定下来：“我亲自去。我在北境认识狼王的弟弟，当年还救过他一命，狼王应该会给我几分薄面。豹姬那边，我也有办法联系上。”
“不行！”苏雪立刻反对，抓住萧彻的手臂，“你刚从北境回来，还没好好休息，而且赵渊的人说不定已经在半路设下埋伏了，你不能去！”
苏振也点头：“萧将军，此事凶险，你是寒川关的支柱，不能轻易冒险。不如我派几个心腹去？”
“不行。”萧彻摇头，“狼王和豹姬都是多疑之人，若是派去的人他们不认识，根本不会见。只有我亲自去，才有机会说服他们。”他握住苏雪的手，语气柔了几分，“放心，我会小心。最多三日，我一定回来。”
苏雪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低头沉默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那是她前几日特意晒的，据说能驱邪避灾。她把香囊系在萧彻的腰间：“路上注意安全，若是遇到危险，别硬拼，先回来。我在寒川关等你。”
萧彻点头，把苏雪揽进怀里：“等我回来，我们就去看城西的梅林。”
次日清晨，萧彻换上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骑着踏雪，只带了两个斥候，悄悄出了寒川关，朝着白狼部的驻地而去。
北境的草原还覆着薄雪，风比关内更烈，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踏雪的蹄子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风吹来的雪粒覆盖。
“将军，前面就是白狼部的地界了。”斥候指着前方一片低矮的帐篷，“按照规矩，我们要在这里下马，步行过去。”
萧彻翻身下马，把踏雪交给斥候看管，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襟，朝着帐篷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就有两个手持弯刀的白狼部士兵拦住他：“来者何人？擅闯白狼部地界，找死吗？”
萧彻拱手，语气平静：“在下萧彻，想见狼王一面，烦请通报。”
“萧彻？”两个士兵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黑风部被灭的消息早已传遍北境，他们自然听说过萧彻的名字。其中一个士兵说道：“你等着，我去通报首领。”
没过多久，那士兵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汉子穿着白色的兽皮袄，腰间挂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正是白狼部的首领狼王。他看到萧彻，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就是萧彻？找我有事？”
“狼王，”萧彻再次拱手，“我此次前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狼王挑眉，带着萧彻走进最大的那顶帐篷。帐篷里燃着篝火，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一个女子正坐在篝火旁煮奶茶，看到萧彻进来，起身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说吧，什么交易？”狼王坐在羊毛毯上，倒了一碗奶茶递给萧彻。
萧彻接过奶茶，却没有喝，直接说道：“我知道镇国公赵渊派了人来，想让你和赤豹部、青熊部联手，进攻寒川关。”
狼王手中的奶茶碗顿了一下，眼中的警惕更甚：“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赵渊许给你的好处——寒川关以西的三座城池，还有每年一万石粮食。”萧彻语气平淡，却让狼王的脸色变了变，“但狼王有没有想过，赵渊连自己人都能算计，又怎么会真心给你好处？一旦寒川关被破，他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你们这些‘外敌’。”
狼王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他不是傻子，赵渊的话他本就半信半疑，此刻被萧彻点破，心中更是动摇。
“我给你的条件，”萧彻往前凑了凑，“寒川关开放互市，白狼部的皮毛、药材可以自由进出关内，朝廷还会每年给你们五千石粮食。但前提示，你们不能和赵渊合作，也不能进攻寒川关。”
狼王抬头看向萧彻，眼中带着审视：“你凭什么保证？萧将军，我可是听说，你们朝廷的官员最会画大饼。”
“凭我萧彻的名声。”萧彻语气坚定，“我在北境待了三年，从来说一不二。而且，苏经略的父亲苏振大人，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为官清廉，从不失信于人。”
狼王沉吟片刻，突然笑了：“好！我信你一次！不过，我有个条件——赤豹部那边，你也要去说服。若是她不同意，我们白狼部也不敢单独和你们合作。”
萧彻点头：“这个自然。我今日就去赤豹部。”
从白狼部出来，萧彻翻身上马，朝着赤豹部的驻地而去。赤豹部在白狼部以西，距离这里有一百多里，需要穿过一片戈壁滩。
戈壁滩上的风更大，卷起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踏雪的速度慢了下来，萧彻勒住缰绳，从行囊里掏出水囊递给踏雪，自己也喝了几口。
“将军，前面好像有动静。”斥侯突然说道，手指指向远处的沙丘。
萧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沙丘后面隐约有几个黑影在晃动，看身形像是骑兵。他心中一紧，赵渊的人果然来了。
“你们先躲起来，我去看看。”萧彻翻身下马，把断云剑藏在腰间，换上普通的短刀，朝着沙丘走去。
刚靠近沙丘，就听到一阵说话声，是中原口音：“大人，刚才白狼部的人说，萧彻去了狼王的帐篷，会不会已经说服狼王了？”
“慌什么！”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一个小小的萧彻，还能翻了天？等我们找到赤豹部，先把萧彻杀了，再让豹姬那个女人乖乖听话。”
萧彻心中冷笑，悄悄绕到沙丘后面，看到五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正围着篝火说话，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一道刀疤，正是赵渊的心腹——疤脸。
“看来，今天是要送你们上路了。”萧彻轻声自语，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他趁几人不注意，突然冲了过去，短刀划过一道寒光，朝着疤脸的后背刺去。疤脸反应极快，猛地转身，手中的弯刀挡住了短刀，火星四溅。
“萧彻！”疤脸看清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凶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兄弟们，杀了他！”
另外四个黑衣人纷纷抽出弯刀，朝着萧彻围过来。萧彻毫不畏惧，短刀在手中灵活转动，每一次挥刀都朝着敌人的要害而去。他知道，这里离赤豹部不远，不能拖延太久，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人。
疤脸的武功不弱，弯刀挥舞得虎虎生风，萧彻一时竟难以取胜。他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引疤脸进攻，然后趁机绕到疤脸身后，短刀狠狠刺向疤脸的后腰。疤脸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黄沙。
剩下的四个黑衣人见首领被杀，顿时乱了阵脚。萧彻抓住机会，短刀连挥，很快就解决了他们。他检查了一下几人的尸体，从疤脸的怀里搜出一封密信，上面写着赵渊给豹姬的承诺——只要豹姬联手进攻寒川关，就封她为“北境女王”，还会给她三万精兵。
“真是好大的手笔。”萧彻冷笑一声，把密信收好，翻身上马，继续朝着赤豹部而去。
赤豹部的驻地在一片山谷里，周围种满了红柳，远远望去，像一片红色的海洋。萧彻刚到山谷口，就看到两个穿着红色兽皮袄的女子拦住他，手中的长鞭在地上抽得“啪啪”响：“来者何人？不许再往前走！”
“在下萧彻，想见豹姬首领一面。”萧彻拱手说道。
“萧彻？”其中一个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等一下，我去通报首领。”
没过多久，那女子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女子。女子身材高挑，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疤痕，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多了几分英气——她就是赤豹部的首领豹姬。
“你就是萧彻？”豹姬的声音清冷，目光落在萧彻身上，带着审视，“你杀了黑煞，又来我赤豹部，想干什么？”
“我是来给首领送一样东西的。”萧彻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递给豹姬。
豹姬接过密信，快速看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把密信捏在手里，指节泛白：“赵渊这个老东西，竟然想利用我！”
“首领，”萧彻说道，“赵渊野心勃勃，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寒川关，还有整个北境。一旦他得手，你们赤豹部迟早会被他吞并。”
豹姬沉默了，她想起丈夫当年就是被赵渊暗中支持的黑煞所杀，心中对赵渊本就充满恨意，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你想让我怎么做？”豹姬抬头看向萧彻，眼中带着一丝决绝。
“很简单，”萧彻说道，“不和赵渊合作，也不进攻寒川关。寒川关可以开放互市，你们赤豹部的马匹、丝绸可以自由买卖，朝廷还会每年给你们三千石粮食。若是赵渊敢来报复，寒川关会出兵帮你们。”
豹姬看着萧彻，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好！我信你！不过，我有个要求——若是以后赵渊敢来北境，你必须带我一起杀了他，为我丈夫报仇！”
“一言为定！”萧彻伸出手，和豹姬击掌为誓。
从赤豹部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萧彻翻身上马，朝着寒川关的方向而去。踏雪似乎也知道要回家了，脚步轻快了许多，月光洒在草原上，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霜。
“将军，我们现在去哪里？”斥候问道。
“回寒川关。”萧彻笑着说道，“苏经略还在等我们呢。”
就在萧彻快到寒川关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勒住缰绳，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朝着这边而来，为首的正是苏雪。
“萧彻！”苏雪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催马过来，“你终于回来了！我担心了你一整天。”
萧彻翻身下马，走到苏雪身边，握住她的手：“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他把说服狼王和豹姬的事说了一遍，苏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苏雪说道，“这样一来，赵渊的计划就落空了。我们可以安心准备春播了。”
萧彻点头，目光望向寒川关的方向。城门上的“寒川”二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城内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夜里的珍珠。他知道，这场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了，但赵渊绝不会善罢甘休，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们。
但只要身边有苏雪，有这些并肩作战的兄弟，有寒川关的百姓，他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