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映照并非简单的镜像。由于方尖碑的密集排列与特定角度,他的影像被反复折射、叠加、扭曲。一个身影出现在正前方的碑面,同时侧方、后方的碑面也映出他不同角度的侧影与背影,这些影像又再次被其他碑面捕捉、反射……顷刻间,无数个或清晰、或模糊、或完整、或残缺的“李飞”,层层叠叠,充斥了他的整个视野。它们动作一致,却又因角度和折射的细微差异而显得诡谲,仿佛有无数个沉默的复制品正与他同行,又仿佛他自己迷失在了一个由镜子构成的、无限延伸的恐怖回廊之中。强烈的迷失感与空间错位感袭来,几乎要动摇他对自身方位和真实存在的认知。
在这里,那张曾指引他穿越险阻的暗金藏宝图彻底失去了具体的方向指引。图上的标记,【无声回响】,其含义似乎指的就是这片空间本身,而非某个具体的坐标点。李飞知道,寻宝途中那种按图索骥的阶段已经结束,真正的、关乎智慧、洞察力与心性的考验,此刻才真正开始。
他没有在令人晕眩的倒影迷宫中盲目乱闯。他停下脚步,就在无数个“自己”的包围与注视下,于冰冷的地面中央,缓缓盘膝坐下。他深深地闭上眼睛,主动隔绝了那只会带来干扰、误导甚至精神压迫的视觉信息——那些无穷无尽的倒影,是此地最直接、也最险恶的干扰。他需要更本质的感知。
他开始调动全部的精神力量,将对外界的依赖从视觉,完全转向那些更基础、更内敛的感知层面。他尝试着去“触摸”这片空间的“脉搏”,去感受这“无声”之下,是否隐藏着其他的律动。绝对的静,本身是否也是一种特殊的“声音”,一种需要特殊方式去“倾听”的旋律?
他调整呼吸,让心跳的巨响不再成为注意力的焦点,而是将其视为背景的一部分。他将意识沉入深处,如同将无数无形的、细腻的触须,从自我意识的中心,缓慢而坚定地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起初,占据感知的依然是自己那被放大的生命体征:血液在血管网络中奔涌的细微声响,如同远处的地下暗河;心脏每一次收缩舒张的沉重回响,如同闷雷。他耐心地,一点点地将这些“内在的噪音”从感知的前台推开,让它们退为模糊的背景。
意识继续向外蔓延。他“听”到了……不,不是听到,是感知到了。他感知到那来自头顶晶体穹顶的、极微弱的光线落下时,与构成穹顶的奇异晶体发生的、几乎不存在的能量交换,那仿佛光粒子轻轻“触碰”晶体表面时产生的、无法用听觉捕捉的“触感”。他感知到这片被穹顶笼罩的空间本身,并非绝对静止的实体,而是存在着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于无的、空间结构本身在某种未知力量维系下的、几乎不存在的“震颤”,那震颤的频率低到不可思议,幅度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实存在,如同一个巨大生命体沉睡中无意识的、最轻微的呼吸起伏。
不知在这种摒弃了所有杂念,身心进入一种空灵、敏锐、高度统一的玄妙状态中沉浸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度量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数个时辰。就在他的意识触须伸展到某个临界点,与这片“无声之城”的某种底层韵律隐隐产生一丝共鸣的刹那——
他捕捉到了。
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之前所有“静”与“震颤”都截然不同的“存在感”。
那不是声音,没有频率,没有波长。那更像是一种“节奏”,一种“回响”,一种直接作用于感知、而非听觉的“信息脉冲”。它来自脚下极深处,来自这座“无声之城”那冰冷黑暗的地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