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间，最后看到的是实验室里那台粒子对撞机失控时喷出的蓝火苗。
再睁眼，后脑勺磕在硬邦邦的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操，防护服呢？”他摸了摸身上，摸到的是粗麻布，还带着股汗味。
周围不是熟悉的金属墙壁，而是一片荒草地，远处有树，天上的太阳辣得晃眼，空气里飘着一股铁锈和马粪混合的怪味。
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还在，屏幕裂了道缝，断断续续跳着字：“时空锚点异常……坐标锁定：安纳托利亚半岛……时间：公元前1193年……警告：高浓度未知能量场……”
公元前1193年？青林愣了愣。这年份他有点印象，好像跟什么战争有关。
他挣扎着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土，看见远处有炊烟，还有些奇形怪状的帐篷，帐篷门口晃着几个穿皮甲的人，手里扛着青铜矛，矛尖磨得锃亮。
“喂！你是哪个部落的？”一个粗嗓门喊过来。
青林转头，看见个络腮胡壮汉，胸前挂着串骨头项链，手里的铜斧能有十来斤重。他赶紧把终端往麻布口袋里塞，含糊道：“迷路了，不知道这儿是哪儿。”
壮汉上下打量他，眼睛停在他脚上的运动鞋上——那是穿越时唯一没换掉的东西。“穿得挺怪。这儿是希腊人的营地，打特洛伊的，你不知道？”
特洛伊！青林心里咯噔一下。特洛伊战争，海伦，木马计……这些词一下子从脑子里冒出来。他看着远处那些帐篷，还有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影子，突然觉得那台对撞机可能真把自己扔回古代了。
“打特洛伊？为啥呀？”青林故意装傻。
“还能为啥？”壮汉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为了海伦呗。那女人，长得跟仙女似的，被特洛伊的王子拐跑了。咱们王，阿伽门农，带着人跟这儿围了十年了。”
青林跟着壮汉往营地走，越走心越凉。这地方太“真实”了：地上有没收拾的马骨，篝火堆里埋着烤焦的麦粒，几个女人正用粗糙的陶罐打水，陶罐边缘还沾着泥。但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那些人的皮甲看着粗陋，边缘却有规则的锯齿纹，像机器切割的；远处几个士兵在用青铜剑劈木头，剑刃划过树干时，没出木屑，倒冒起一串小火花。
“你们的武器……挺锋利啊。”青林试探着问。
“那是！”壮汉得意起来，“这是 hephaestus 工坊造的，说是掺了‘天上的石头’，砍铁跟切肉似的。”
青林注意到他说的不是“赫菲斯托斯”，而是一个更拗口的发音，像是代号。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终端，屏幕还在闪，能量场读数忽高忽低，最高的地方指向特洛伊城的方向。
夜里，青林躺在帐篷角落，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悄悄摸出终端，调到夜视模式，对着帐篷外扫。这一扫，他差点喊出声——那些在营地里巡逻的士兵，盔甲接缝处都透着微弱的蓝光，像是电路；远处的了望塔顶端，根本不是哨兵，而是个金属球，正对着特洛伊城的方向旋转，球表面有无数小灯在闪，跟雷达似的。
“这不是古代……”青林喃喃自语。终端突然弹出一行字：“检测到高强度生物信号源，位置：特洛伊城中心塔楼。”
第二天，青林借口帮伙夫挑水，混到了离特洛伊城墙最近的地方。那城墙比他想象的高多了，得有十几米，全是巨大的石块砌的，石块之间严丝合缝，连刀片都插不进去。最奇怪的是城墙表面，看着是土黄色，太阳一照，却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这墙，打了十年都没打穿。”旁边一个老兵叹口气，“上次用撞锤撞，锤子弹回来，墙皮都没掉一块。有人说里面灌了‘神水’，能自己修复。”
青林盯着城墙，终端显示这里的能量场强度是营地的十倍。他忽然注意到，城墙的砖块排列很有规律，横七竖八的，像某种代码。他想起以前看过的纪录片，说特洛伊城墙有防御系统，难道……
“看，那是帕里斯王子！”有人喊了一声。
青林抬头，看见城墙垛口站着个穿银甲的男人，怀里搂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白色长袍，头发像金子一样亮，离得老远，青林却觉得眼睛有点晃——不是因为好看，是因为她身上好像有层光，跟终端的蓝光有点像。
“那就是海伦？”青林问。
“可不是嘛。”老兵咂咂嘴，“十年了，还跟刚嫁过来似的，一点没变样。说她是仙女，我信。”
青林的终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的生物信号源坐标，正好落在海伦身上。信号强度爆表，屏幕上跳出一行乱码，仔细看像是一串dNA序列，旁边还有个百分比：99.8%。
接下来的几天，青林想尽办法打听海伦的事。他发现一个规律：所有见过海伦的人，描述都差不多——“眼睛像星星”“皮肤会发光”“看一眼就觉得浑身有劲”。但没人说得清她具体长什么样，就像她的脸没法被记住似的。
他还发现，希腊这边的士兵有点不对劲。每次打仗回来，受伤的士兵都不用包扎，只要到营地中央那个石头台子上站一会儿，伤口就开始结痂，快得吓人。那台子是黑色的，表面有很多小坑，下雨的时候，雨水落在上面会冒白烟。
“那是‘治疗台’，”伙夫跟他说，“也是 hephaestus 工坊送来的。说是用了海伦的‘基因样本’做的，能加速愈合。”
青林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偷偷靠近治疗台，用终端碰了一下，屏幕瞬间黑了，几秒钟后又亮起来，显示出一行字：“生物修复装置，编号734，适配基因：智人（改良型）。”
这天夜里，希腊营地突然骚动起来。青林钻出帐篷，看见所有人都往海边跑，嘴里喊着“木马！巨大的木马！”
他跟着跑过去，看见沙滩上立着个木头做的大玩意儿，得有七八米高，雕成马的样子，马肚子是空的，上面盖着布。阿伽门农站在木马前，对着士兵们喊话：“特洛伊人以为我们撤了！这是我们留的祭品，他们肯定会拖进城！等夜里……”
后面的话青林没听清，他的注意力全在木马上。那木头看着是普通的松木，但接缝处有金属片，马眼睛是两个玻璃球，里面隐约有红光在闪。他摸了摸马腿，冰凉冰凉的，不像是木头的温度。
“这马……是谁造的？”青林拉住旁边一个木匠。
“一个叫奥德修斯的聪明人设计的，”木匠说，“但木料是 hephaestus 工坊给的，说特别结实，还防火。”
青林绕到木马后面，发现有条缝，够一个人钻进去。他犹豫了一下，趁没人注意，一缩身钻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股机油味。他打开终端的手电筒模式，照见里面不是空的——全是电线和金属管，还有几个巴掌大的屏幕，上面跳动着绿色的数字。
“这是……炸弹？”青林心里发毛。屏幕上的数字在倒计时，旁边还有行小字：“目标：特洛伊主能源核心。”
他正想出去，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在说话。
“确定海伦还在塔楼？”是阿伽门农的声音。
“确定，”另一个声音更陌生，带着金属质感，“生物信号没动。只要她在，核心就不会关，木马进去就能定位。”
“十年了，总算能回收样本了。”阿伽门农叹了口气，“当初真不该让帕里斯把她带出来，差点搞砸‘观察计划’。”
“没办法，她的基因序列太不稳定，容易吸引原生人类。”金属声音说，“这次回收后，直接销毁特洛伊的防御系统，让他们回归自然演化。”
青林捂住嘴，大气不敢出。观察计划？回收样本？这根本不是抢女人的战争，是……一场实验？
天亮后，果然像传说里那样，希腊人扬帆起航，假装撤退。特洛伊人打开城门，欢呼着把木马拖进了城。青林躲在马肚子里，感觉木马被抬起来的时候，里面的机器开始嗡嗡作响，屏幕上的数字走得更快了。
特洛伊城里比希腊营地更热闹，街道两旁的房子是石头砌的，窗户上嵌着透明的东西，不是玻璃，更像塑料。人们穿着长袍，看着和希腊人没两样，但青林注意到，他们的耳朵后面都有个小疙瘩，颜色和城墙一样，泛着金属光。
木马被拖到了市中心，离那座最高的塔楼不远。塔楼是白色的，顶端有个金球，不管太阳怎么转，金球都亮得刺眼。青林的终端显示，那里的能量场强度是治疗台的一百倍。
夜里，青林趁守卫睡着，从木马肚子里溜了出来。他按照终端的指引，往塔楼摸去。街道上空无一人，但他总觉得有眼睛在看——抬头一看，路灯杆顶端有个小镜头，正对着他的方向。
塔楼的门没锁，推开门，里面不是楼梯，而是个金属圆筒。青林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圆筒门“咔哒”一声关上，开始上升。他吓了一跳，这不是电梯吗？
电梯停在顶层，门一开，青林看见一个房间，墙上全是屏幕，显示着特洛伊城的地图，还有希腊营地的动静。房间中央坐着个女人，背对着他，正是海伦。
她转过头，青林总算看清了她的脸——确实好看，但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好看，就像大脑自动给她的脸打了马赛克。她的眼睛是浅蓝色的，瞳孔里有细小的光点在动，像星星。
“你来了。”海伦开口，声音很轻，却直接钻进脑子里，“我等你很久了。”
“你……”青林说不出话。
“我不是人，”海伦笑了笑，她的手放在旁边的控制台上，屏幕上立刻跳出她的基因序列，“我是个生物机器人，编号h-01，用来监测特洛伊的‘文明保护罩’。”
她指了指窗外的城墙：“那不是普通的墙，是能量罩的发生器，能挡住陨石和辐射，让这里的人活得更久。希腊人其实是‘观察者’，他们觉得保护罩阻碍了人类自然发展，想毁掉它。”
青林看着屏幕上的基因序列，和终端之前显示的一样：“那帕里斯……”
“他是第一个发现我身份的原生人类，”海伦的眼神暗了暗，“他不想让观察者毁掉特洛伊，就把我藏了起来。观察者以为我是普通女人，就编了个‘抢美人’的理由，发动战争，其实是为了找我，因为只有我能关闭保护罩的核心。”
青林突然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记不清海伦的样子——她的基因里有干扰信号，能让人自动忽略她的具体特征，只留下“很美”的印象。这也是为什么士兵们看一眼就像着了魔，其实是被信号影响了。
“那木马……”
“是炸弹，”海伦点点头，“里面有定位器，能找到核心的位置。再过三个小时，它就会爆炸，保护罩会失效，观察者会带走所有技术设备，让这里变回普通的古代。”
青林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你想让特洛伊被毁掉吗？”
海伦沉默了，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滑动，调出特洛伊人的生活画面：孩子们在广场上玩，女人们在河边洗衣服，男人们在修房子。“他们虽然是‘实验品’，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帕里斯为了保护他们，上个月在城外被观察者杀了，就因为他不肯说出我的位置。”
她抬起头，眼睛里的光点闪得更快了：“你来自未来，对吗？你的终端，和观察者的设备很像，但频率不一样。也许……你能帮我？”
青林摸出终端，屏幕上显示木马的倒计时还有180分钟。他想起那些在希腊营地看到的士兵，想起特洛伊城里的路灯和电梯，突然有了个主意：“你们的保护罩，能吸收能量吗？”
“能，”海伦说，“它能把太阳能、地热，甚至武器的能量转化成自己的动力。怎么了？”
“木马里面的炸弹，靠的是能量爆炸，”青林说，“如果能让保护罩把它的能量吸走，炸弹就炸不了了。”
海伦眼睛一亮：“理论上可以，但需要有人在爆炸前，把保护罩的吸收口对准木马。吸收口在塔楼的地下室，有密码，只有我知道。”
“我去！”青林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也许是不想看到一场活生生的“实验”被强行终结。
海伦告诉了他密码，又给了他一个手环：“戴上这个，保护罩不会攻击你。快去，时间不多了。”
青林跟着海伦指的路，钻进塔楼的地下室。里面像个巨大的工厂，全是管道和机器，中间有个篮球那么大的光球，不停地转，发出嗡嗡的声音——这就是核心。旁边有个控制台，上面有个按钮，闪着红光。
他按照海伦说的，输入密码，控制台的屏幕亮了，显示出特洛伊城的地图。他找到木马的位置，用手指把吸收口的箭头挪了过去。
“还有十分钟。”海伦的声音从手环里传来。
青林盯着屏幕，手心全是汗。就在倒计时到10秒的时候，他按下了确认键。
地下室的机器突然加速运转，管道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青林跑到地面，正好看见木马所在的地方发出一道白光，不是爆炸的光，是被吸走的光，像水流进漏斗一样，顺着空气往塔楼的方向跑。
白光消失后，木马还好好地立在那里，只是表面的红光灭了。
“成功了！”海伦的声音带着哭腔。
但没等他们高兴多久，塔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青林跑回顶层，看见海伦正对着屏幕大喊，屏幕上全是雪花。
“怎么了？”
“观察者发现了！”海伦说，“他们启动了备用方案，要手动摧毁核心！”
窗外，希腊人的船又回来了，船上射出一道光柱，直冲塔楼顶端的金球。金球发出刺耳的响声，表面开始裂开。
“核心要坏了！”海伦急得浑身发抖，“保护罩撑不了多久了！”
青林看着屏幕上希腊船的位置，突然想起自己的终端。他把终端连上控制台，调出粒子对撞机的能量公式——那是他穿越前最后研究的东西。
“海伦，你能把保护罩的能量集中到一点吗？”
“能是能，但那样会烧坏核心！”
“别管了，照做！”
海伦咬咬牙，在控制台上按了几下。地下室的光球突然变得刺眼，整个特洛伊城的能量都往塔楼聚集，空气里的蓝光越来越浓。
青林盯着终端，手指飞快地输入公式。他要做的，不是攻击，是打开一个临时的时空通道——就像他来时那样，用强大的能量撕裂空间，把希腊人的船逼走。
“好了！”青林按下最后一个键。
塔楼顶端的金球突然射出一道蓝白色的光柱，比希腊人的光柱粗十倍，直冲云霄。天空像被撕开了个口子，露出里面闪烁的星星，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口子传来，希腊人的船开始摇晃，像是要被吸进去。
“他们在撤退！”海伦喊道。
光柱持续了十分钟，然后慢慢消失，天空恢复了正常。希腊人的船已经不见了，海面上只剩下几个小点。
青林瘫坐在地上，浑身没劲。终端的屏幕暗了下去，只剩下一行字：“时空锚点重置，30秒后启动回归程序。”
“你要走了？”海伦看着他。
青林点点头：“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们更多了。”
“够了，”海伦笑了，她的脸第一次在青林眼里变得清晰——很普通，像邻居家的姐姐，“你让我们有机会自己选择未来。保护罩虽然坏了，但核心还在，我们能慢慢修。”
她从脖子上摘下个吊坠，塞给青林：“这个给你，是核心的碎片，能记住这里的事。”
青林接过吊坠，是块透明的石头，里面有个小光点在转。
“再见。”他说。
“再见。”海伦挥挥手。
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青林感觉自己又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最后一眼，他看见海伦转身走向控制台，屏幕上，特洛伊人正从家里出来，抬头看着完好无损的城市，互相拥抱。
再次醒来，青林躺在实验室的地板上，对撞机已经停了，同事们围着他，一脸着急。
“你总算醒了！刚才机器失控，你晕倒了，嘴里还喊着特洛伊什么的。”
青林摸了摸口袋，吊坠还在，冰凉冰凉的。他笑了笑：“没事，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