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三年,春。
东南沿海,泉州,郑氏府邸。
与西山联邦执政官府邸的简约高效不同,这里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腥与名贵檀香的混合气息。年近五旬的郑芝龙,身着锦袍,靠在太师椅上,看似闭目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捻着一串油光发亮的沉香木念珠。
“父亲,”其子郑森(即后来的郑成功)大步走入厅内,他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锐气,“北边来的消息,林枫的‘联邦’,发行了‘平海债券’,其海军司令徐宏祖,近日频繁视察船厂,新下水的‘探索号’已开始海试。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所图非小。”
郑芝龙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森儿,你如何看待?”
郑森肃然道:“林枫此人,非同小可。他能在数年间崛起于北地,横扫建虏,颠覆大明,靠的绝不仅仅是奇技淫巧。其治下,政令统一,军民一心,工业能力更是骇人听闻。如今他将目光投向海洋,对我郑家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威胁。”
“威胁?”郑芝龙轻笑一声,带着一丝海上霸主特有的倨傲,“我郑家纵横四海几十年,船队千艘,儿郎数万,与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打过交道,什么风浪没见过?他林枫在陆上是条龙,到了这海上,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他那几艘铁皮包着的船,吓唬得了没见过世面的北佬,还想吓住我?”
“父亲!”郑森语气加重,“切不可轻敌!据探子回报,联邦战舰不依风帆,速度恒定,火炮射程极远,且有‘千里传音’之秘法,指挥如一。我郑家船队虽众,但船型杂乱,火炮老旧,战术亦沿用旧法,若正面决战,恐……”
“够了!”郑芝龙打断儿子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我自有分寸。林枫若识相,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海上的生意,还能商量着做。若他真敢把爪子伸过来……”他冷哼一声,念珠在指间捏得咯吱作响,“这茫茫大海,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挥挥手:“你去督促各寨,加强戒备,多派快船巡查。另外,派人去大员,告诉揆一(荷兰台湾总督),就说北边的恶狼盯上这块肥肉了,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打猎’。”
“是,父亲。”郑森知道父亲主意已定,不再多言,躬身退下。只是他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
与此同时,联邦,登州海军基地。
“启明号”铁甲舰如同沉睡的巨兽,停泊在专用的深水码头旁。与它相比,旁边几艘正在改造的旧式福船显得格外渺小。
海军司令徐宏祖、快反旅旅长赵胜,正陪同林枫,视察海军陆战队的登陆演练。
海滩上,数百名精悍的士兵,身着区别于陆军的海蓝色作战服,从特制的平底登陆小艇上跃下,在尖锐的哨声和旗语指挥下,迅速展开战术队形,向模拟的滩头阵地发起冲击。他们的火力配置、推进节奏,明显带有浓厚的西山陆军风格,但更加注重小队突击和战场协同。
“执政官请看,”徐宏祖指着士兵们解释道,“这是根据您提出的‘由海向陆’理念,组建的第一支海军陆战营。他们不仅要精通陆军战术,还需掌握操舟、泅渡、舟艇火力支援等技能。未来攻克郑氏沿海据点、甚至登陆大员,都将由他们担任尖刀。”
林枫点了点头,目光锐利:“训练强度还要加大。海上登陆,不同于陆地攻坚,环境更复杂,变数更多。要让他们习惯在颠簸、晕船的状态下保持战斗力。”
“是!”徐宏祖郑重应下。
赵胜看着生龙活虎的陆战队员,摩拳擦掌道:“执政官,光是练不行,得拉出去见见血!听说福建那边有几个小岛,被郑家的附庸海匪占着,时不时骚扰我们的商船。不如让陆战营拿他们开开刀,既能练兵,也能敲山震虎!”
林枫沉吟片刻,批准了这个计划:“可以。规模控制在营级,行动要快,要狠,打完即走。目的不是占领,是检验战斗力,收集水文情报,并向郑芝龙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联邦的海军,不是摆设。”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启明号’和‘探索号’在远处提供策应,但除非万不得已,不要直接参战。我们的杀手锏,现在还不到亮出来的时候。”
“明白!”赵胜兴奋地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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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福建外海,一座名为“黑礁岛”的无人荒岛。
夜色笼罩下,几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黑色狭长快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岛屿背风处的一处简陋码头。码头上灯火零星,几艘破旧的海盗船停靠着,隐约传来赌钱和叫骂的声音。
联邦海军陆战第一营营长,原快反旅精锐连长周锐,压低声音通过短距无线电(经过防水处理)下令:“各队按预定计划,行动!”
数十名陆战队员如同狸猫般跃下快船,分成数个小组,利用礁石和夜色掩护,迅速向岛上的海盗窝点摸去。
战斗在十分钟后猝然爆发!
精准的弩箭解决了哨兵,装备了击发枪和手榴弹的陆战队员突入营寨,火力全开。海盗们从睡梦中惊醒,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瞬间被打得哭爹喊娘,死伤惨重。
整个行动持续不到半个时辰,岛上近百名海盗被击毙大半,余者皆降。陆战营仅有数人轻伤。
周锐命令队员迅速搜查岛屿,将海盗囤积的财物、粮食以及部分航海日志打包带走,随后将俘虏集中看管,一把火点燃了海盗的营寨和船只。
冲天的火光在夜海中格外醒目。
当附近郑家巡逻船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的废墟和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插在最高处的一面小小的、红底七星齿轮旗。
消息很快传回泉州。
郑芝龙看着案头那份语焉不详、但充满了惊恐和屈辱的急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手中的沉香木念珠,“啪”的一声,被硬生生捻断。
“林枫……你这是在找死!”
风,自北而来,带着铁与火的气息,吹动了东南沿海平静了数十年的波澜。
青萍之末,风已起。滔天巨浪,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