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岸还在船舱里整理数据。屏幕上的波形图没关,他盯着昨晚海豚传来的信号,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音频导入解码程序。机器开始运行,进度条慢慢往前走。
他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耳朵还在响。昨晚一整夜没睡,很累,但他不能停。他知道马明远不会只派一个人来放火,后面肯定还有动作。
程序跑完第一轮,屏幕上出现一组数字:04:17,hKd ,账户尾号7391。
这个账号他见过。
陈岸坐直身子,调出之前截获的几段虎鲸信息,重新核对时间戳和金额。五组数据都指向同一个境外账户,每次打款都在凌晨四点左右,钱数从五万到十万不等。收款人名字是空的,开户行显示是香港的一家私人银行。
他打开另一个窗口,输入林淑芬的名字。系统没有结果,但他记得上周三晚上,周大海说过一句话:“那个港姐,总在码头接电话,讲完就撕纸。”
他翻出监控录像,找到那晚的画面。林淑芬站在灯塔下面,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看完后折好塞进嘴里吞了下去。她动作很慢,像是怕被人看见。
他放大画面,截图纸条露出的一角数字——7391。
和账户尾号一样。
陈岸把两份资料并排放在屏幕上,深吸一口气。钱万三负责压价收货,赵有德管扶贫款发放,马明远控制资金流转,林淑芬是传信的人。这条线连上了。
他打印出所有记录,装进文件袋,准备去找洪叔。这种事不能自己出面,得有人帮忙递上去。
刚站起来,外面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陈小满冲了进来,头发湿漉漉的,衣服沾着泥水。她手里紧紧抓着算盘,脸有点红。
“哥!村委会开会了,赵有德正在台上说你偷集体物资,还要报警抓你!”
陈岸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去送饭,听见他们在吵。”陈小满喘着气,“他还拿出一本假账本,说你去年领了三倍救济粮!可我查过存根,根本没有这回事!”
陈岸沉默几秒,把文件袋递给她。
“把这些拿去会场,当着所有人念出来。别怕。”
陈小满接过袋子,用力点头,转身就跑。
雨又下了起来,不大,但一直下。
村委会会议室里挤满了人。赵有德坐在主位,脸上带着笑,语气很稳:“咱们村不容易,国家给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正地方。有些人啊,嘴上说着勤劳致富,背地里干的事,大家心里都有数。”
底下有人小声说话。
这时,门被猛地推开。
陈小满站在门口,浑身湿透,手里的算盘哗啦作响。她走到台前,把文件袋往桌上一摔。
“你说我哥贪污,那你账上的钱去哪儿了?”
全场安静。
赵有德脸上的笑僵住了,“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滚出去!”
没人动。
陈小满打开袋子,抽出一张纸,大声念:“一九八三年五月六日,扶贫款到账一万二,当天转出八千,收款账户尾号7391;五月二十日,第二批到账九千,转出七千五,同账户……一共七笔,合计两万八千元,全进了香港!”
她顿了顿,抬头看大家:“你们的孩子上学交不起钱的时候,这些钱在哪里?”
没人说话。
赵有德猛地站起来,拍桌子吼:“胡说八道!谁让你进来的?谁给你的东西?”
“我哥给的!”陈小满把算盘往前一推,“你要不信,我可以现场算一遍!哪个月、哪一笔、多少钱,我都记得!”
台下一位老渔民低声说:“我家那笔补助,确实没收到……”
另一个妇女也开口:“我也问过会计,账上写着发了,可我们没见着钱。”
赵有德脸色变了,挥手喊:“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两个混混从后排站起来,朝陈小满走过去。
其中一个伸手抓她胳膊。
陈小满侧身躲开,举起算盘狠狠砸下去。金属边角撞在那人手臂上,发出一声闷响。对方哎哟叫了一声,捂着手后退。
“谁敢碰我,我就砸谁!”她站在原地,声音没抖,“你们可以打我,但账本不会骗人!”
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拍照,有孩子跟着喊“还钱”。赵有德站在台上,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岸站在远处的屋檐下,看着这一切。他没进去,也没靠近。事情已经开始了,接下来该由别人决定。
雨越下越大。
他转身回船舱,继续处理剩下的数据。现在最缺的是实物证据。光有资金流向还不够,必须找到货从哪里来,运到哪里去。
第二天清晨,他照常去签到。
地点是南湾废弃礁洞,以前没去过。那里水流急,石头锋利,一般人不敢靠近。
他踩着湿滑的岩壁走下去,海水漫过脚踝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今日签到成功,获得防腐蚀潜水服。”
他低头看,身上还是那件旧胶衣,但内层多了层银灰色的膜,贴在皮肤上有点凉。他知道这是新装备生效了。
中午,他带上水下摄像机,独自驾船去沉船区。
洋流很强,水面起伏不定。他检查了一遍呼吸器,戴上护目镜,跳进水里。
下潜顺利。到了三十米左右,能见度变低,他打开手电。
沉船躺在海底,一半埋在沙里。他游近货舱,发现入口被钢板封住,焊点很新。
他绕到侧面,找到一处裂缝钻进去。
里面堆着几个铁皮箱,表面印着字:星辰航运有限公司。
他用手电照清楚标志——一只展翅的海鸥环绕锚链。
那一刻,脑子突然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公司。
这是他前世加班的那个项目合作方。那天晚上,他趴在办公桌上改合同,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是23:47,文档标题就是《星辰航运华南区冷链运输协议》。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他死前看到的最后一行字。
原来不是巧合。
他拍下箱子照片,又试着撬开一个。里面是空的,但角落有白色粉末残留。他取样放进密封袋。
正准备离开,头顶突然传来震动。
一块钢板松动,砸了下来。
他侧身躲开,肩膀被擦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稳住呼吸,慢慢向上游。
浮出水面时,天已经黑了。
他回到船上,脱掉潜水服,拿出相机和样本。照片放大后更清楚了,LoGo下方有一行小字:注册地·英属维尔京群岛。
他打开笔记本,写下三个名字:马明远、林淑芬、赵有德。
然后在旁边画了一条线,连向第四个名字:陈天豪。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正的老板,但他知道,这家公司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他把样本放进冷藏盒,盖上盖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陈小满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哥,你回来了。”
“嗯。”
“你没事吧?”
“没事。”
她走进来,把汤放在桌上,“村里现在都在传,说赵有德要被调查了。洪叔刚才来找你,说县里派人下来查账。”
陈岸点头,“我知道了。”
陈小满没走,站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看着她,没说话。
她又问:“是不是和你以前的事有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边有一道细长的划痕,是从沉船钢板上刮的。血已经干了,变成暗红色。
他轻声说:
“这家公司,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