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陈岸抱着铁盒，脚踩进泥里。他刚从翻沉的采样船那里回来，衣服全湿了，冷得贴在身上。天上打雷，一道闪电亮起来，照出充电站监控箱上的电线——断了，只剩半截挂在杆子上，冒着焦味。
他没停，往东边走。那里是他的签到点，一块被海水冲得发白的礁石。他知道不能停，电缆一断，所有监测数据都会丢，污染扩散也没人知道。他必须做点事。
手碰到水的那一刻，系统响了：「今日签到成功，获得声呐通讯术。」
眼前出现一段波形图，像以前用过的虎鲸哨音，但声音更低。他马上明白，这东西能靠声音和海里的生物沟通。他低头看工具箱，里面有扳手、螺帽、铜片，都是修电缆要用的。
他打开箱子，拿起一个铜螺帽，用扳手轻轻敲了一下。
“叮——”
声音不大，但传得很远。几秒后，海面开始发光。不是闪电那种亮光，是淡淡的蓝色，从水下慢慢升上来。一群水母浮出水面，身体透明，肚子里闪着光。它们不乱游，排成一条斜线，指向东北方向。
陈岸深吸一口气，把嘴凑近工具箱边缘，模仿系统的节奏，吹出三短两长的哨音。
水母动了。前面的聚成箭头，后面的拉成长带，整整齐齐指向前方海底。有几只下沉，在某个位置转圈，像是在标记什么。
他知道，那是电缆断掉的地方。
二十公里外，海面上有一艘渔船。
周大海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黑黑的海面。风大浪急，船被浪抛来甩去。他正想调头回去等天亮，忽然看见远处有点光。
“那是什么？”他眯眼看。
“是水母！”船头的陈小满喊，“哥弄出来的！”
她手里抓着算盘，小时候记账练出来的，耳朵特别灵。她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断续的声音，像是哨子，又像金属敲击。她立刻拨动算盘珠子，试着模仿那个节奏。
“啪啪啪——啪啪。”
算盘响完，前方的水母光带突然闪了三下。
“它们听懂了！”陈小满大声叫。
周大海笑了：“这小子，真敢干。”
他马上调转船头，顺着光带往前开。风浪再大，那条蓝光一直没断，像一条铺在海上的路。
陈岸站在岸边，听见远处传来算盘声和哨音。他知道人来了。他调整呼吸，再次拍打水面，发出一组新频率。这次一边用手掌拍水，一边用嘴吹哨。
水母更亮了，排列更密，甚至在浪尖之间连成了“桥”。就算被浪打散，也能很快重新聚起来。
维修船终于靠近目标区域。周大海扔下锚，大声喊：“小满！报位置！”
陈小满立刻看水母的分布。她发现光点多的地方就是重点，越往前越多，说明断裂点就在前面。她噼啪拨动算盘，按自己定的规则算距离和深度。
“三点钟方向，三百米，六米深！”她喊。
话音刚落，水母群缓缓移动，重新组成箭头，指向她说的位置。
陈岸在岸上记下，然后吹出确认信号。他知道他们收到了。
雷声又响，一道闪电劈中附近的礁石，轰的一声，火光一闪。水母受惊，全部沉下去，光带瞬间消失。
船上的人慌了。
“灯没了！看不见了！”
“是不是出事了？”
周大海骂了一句，正要下令返航，陈岸已经在岸边换了方法。他不再只吹哨，而是左手拍水面，右手连续敲不同大小的螺帽，发出复合信号。
系统轻轻震了一下，像是回应。
几秒后，水母重新浮起。这次它们分开排列，在浪峰间错开，形成阶梯状的光链。就算一排被打散，下一排还能接着指路。
维修船稳住方向，慢慢靠近目标点。
陈岸站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浑身湿透，风吹得头发贴在脸上。他手里拿着工具箱，眼睛一直看着海面。他知道不能松，只要光带不断，救援就不会停。
陈小满站在船头，双手紧握算盘。船晃得很厉害，但她没退。她知道哥哥在等她的回应。她盯着水母的动向，随时准备拨动珠子传递信息。
“密度没变！”她喊，“还是三点钟方向！”
周大海点头，握紧方向盘，继续往前。
一道巨浪打来，船猛地一歪。有人差点摔倒，抓住栏杆才稳住。陈小满咬牙站直，算盘没掉。
她抬头看天，乌云很低，闪电时不时撕开天空。但她看得清楚，那条光带还在，像一根线，把岸上和海上连在一起。
陈岸听见船上传来的算盘声又响了。
他回了一声哨音，短促有力。
水母群再次响应，前端聚拢，闪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已到位”信号。
他知道，维修队到了。
他放下工具箱，从怀里掏出一支旧哨子。这是他以前用来召唤虎鲸的，现在派上了新用场。他含住哨口，准备发出下一步指令。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没回头。
来人走到他身边，是周大海带来的副手老李。他指着海面说：“水母是不是快撑不住了？刚才那波浪太大，好多都散了。”
陈岸看着前方。
光带确实弱了些，但没有断。水母一只被打散，另一只立刻补上。它们不再是被动反应，更像是在主动维持这条路。
“它们适应了。”他说。
老李挠头：“海里的东西还能学会这个？”
陈岸没解释。他知道这不是偶然。这些水母接触过他的血。那天他腰受伤，血流进地基，药剂混着海水渗下去。从那以后，这片海域的生物对他有了反应。只是今天才真正表现出来。
他又吹了一段哨音，比之前慢一些。
水母缓缓下沉，围着断裂点转圈，形成一个稳定的环形光圈。维修潜水员已经准备好，背上氧气瓶，蹲在船边等命令。
“可以下水了。”陈岸低声说。
话音未落，一道更强的闪电劈下来，砸在不远处的海面。冲击波震得礁石都在抖。水母剧烈晃动，光带几乎熄灭。
陈岸立刻改用双拍法，一手拍水，一手敲铜片。
“叮——哗——叮——哗——”
节奏稳定，声音清楚。
水母慢慢回升，光点一个个亮起。它们重新排队，再次连成指引路线。
潜水员跳进水里。
岸上，陈岸蹲下，把工具箱放在膝盖上。他从里面拿出一支防水笔，在手心写了几个字：保持频率。
他抬头看海。
风没停，雨还在下，雷声滚滚。但那条光带没断。
它浮在浪尖上，像一条不会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