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垃圾场核心区域，死一般的寂静。彩色沙砾之上，那具被零随手“安定”掉的炎狼部战士尸体，成了最刺眼的注脚。没有血腥，没有挣扎，只有一种规则被强行抚平后、令人心底发毛的“整洁”。
塔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放下“灼骨”，看向零的眼神里，之前的认可和柔和彻底被一种深沉的忌惮取代。这已经不是他理解范畴内的力量了。王五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那根金属柱子里。
张元感觉自己的头皮还在发麻。他低头看着紧紧抓着自己衣角、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蚊子般平静的零，心里翻江倒海。
这丫头……失忆之后，怎么变得比“清道夫”还像终极兵器？！“强制安定”？这他妈听起来就像是管理员权限，直接给目标的“存在进程”点了“结束任务”啊！
“师……师父……”王五颤巍巍地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零师姐她……她这是……”
“别问！”张元打断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问就是你师父我现在也很懵逼！”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零的力量变得诡异而强大，这既是危机，也可能……是转机？至少，刚才那种程度的“清道夫”单位，似乎拿现在的零没什么办法。但关键是，这力量完全不受控！零现在的心智如同白纸，万一哪天她觉得哪个东西“不顺眼”，随手一点……
张元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当务之急，是必须搞清楚零身上发生了什么，以及如何引导或者说……限制这份力量！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块依旧微微发热的黑色记录碎片，以及地上收集来的其他几块。那个“源初印记”是关键！
“零，”张元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你还记得那个……白色的，温暖的，有很多光的地方吗？还有那个……印记？”
零抬起头，泪痕还未干透的小脸上依旧带着茫然，但听到“白色的”、“温暖的”这些词汇时，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她轻轻摇头，小声说：“……想不起来……只有……光……和冷……”
她似乎对那个地方和那个印记有印象，但具体的记忆依旧被封锁着。
张元叹了口气，知道急不来。他拿起另外几块碎片，一一尝试将意识沉入其中。
大部分碎片记录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规则冲突片段或者早已湮灭势力的零星信息，信息污染严重，看得他头晕眼花。直到他拿起其中一块看起来最不起眼、颜色也最黯淡的碎片时——
一股不同于其他碎片的、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与“决绝”意味的信息流，缓缓流入他的意识。
没有具体的画面，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低语：
“……悖论……非源初之错，乃规则之必然瑕疵……”
“……调和……非强制平复，乃引导归流……”
“……吾等……窥见‘门’之虚影……然代价……惨重……”
“……‘清道夫’……非恶，亦为规则所缚之囚徒……”
“……钥匙……碎片……散落……等待……归位……”
“……小心……‘归墟’……非终点……乃是……”
信息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被强行切断。
张元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
这些信息碎片，比之前那块更加指向核心！“悖论”与“调和”的本质，“清道夫”的真相，“钥匙碎片”，“归墟”的警告……尤其是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
“归墟”非终点，是什么？！
他感觉自已似乎触摸到了这个世界最深层次秘密的边缘！记录下这些信息的存在，绝对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很可能与“记录者”老头，甚至与零的出身有关！
他看向零，发现零也正望着他手中的这块黯淡碎片，眼神不再是纯粹的茫然，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与“悲伤”？
“零……你感觉到什么了？”张元轻声问。
零伸出小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黯淡碎片，然后迅速缩回，仿佛被烫到一般。她低下头，小声说：“……难过……这里……难过。”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张元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这块碎片记录的信息，以及那个“源初印记”，都与零有着极深的渊源。唤醒她的记忆，或许能解开她力量失控的谜题，但也必然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直警惕着四周的塔骨突然低声道：“有动静……很多……从那边来的！”他指向信息垃圾场的另一个方向，正是之前那个疯狂炎狼部战士冲来的方位！
张元立刻收起所有碎片，将零护在身后，凝重地望过去。
只见远处的彩色信息气泡被纷纷撞碎，一道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并且迅速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包围过来！那些身影，赫然都是炎狼部战士！而且，他们个个双眼赤红，周身规则波动混乱不堪，散发着与之前那个战士同源的、疯狂而不稳定的气息！
数量，至少有二三十个！
“他们……他们怎么都变成这样了？！”王五失声叫道，脸吓得比地上的沙砾还白。
张元的心沉到了谷底。一个疯狂的炎狼部战士就够麻烦的了，一下子来这么多？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受到了某种大规模的、极其严重的规则污染或者精神控制！
是“清道夫”干的？还是这信息垃圾场里隐藏着别的危险？
不管是什么，他们被包围了！
“准备战斗！”塔骨低吼一声，“灼骨”上的白光再次亮起，虽然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敌人，他也知道希望渺茫，但北地荒牙的字典里没有坐以待毙！
张元也握紧了“破规”匕首，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死路一条，零的力量又不稳定……怎么办？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疯狂扑来的炎狼部战士，又看了看身边依旧抓着他衣角、对危险似乎毫无概念的零，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涌上心头。
既然零能“强制安定”一个，那……能不能范围生效？
“零！”张元蹲下身，双手按住零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用最清晰、最缓慢的语速说道，“听着，零！看着那些冲过来的人！他们很‘吵’，很‘乱’，让你不舒服，对不对？”
零顺着张元指的方向看去，看着那些状若疯魔、规则混乱的身影，小眉头果然微微蹙起，点了点头。
“试着……像刚才那样，”张元引导着，“让他们……‘安静’下来。不是伤害他们，只是……让他们别再那么‘吵’了。能做到吗？”
零似懂非懂地看着张元，又看了看那些越来越近的疯狂战士，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吵闹”和“混乱”的本能排斥。
她缓缓抬起了双手，不再是单指，而是双手掌心向上，仿佛在托举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她闭上了眼睛。
一股无形的、远超之前的庞大规则波动，以她为中心，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巨石激起的环形波浪，无声无息地、却又无可阻挡地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波纹所过之处，那些色彩斑斓、无序飘荡的“信息气泡”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停滞在空中！
而那些正疯狂冲来的炎狼部战士们，如同被同时施了定身法，所有的动作、嘶吼、乃至身上那沸腾混乱的规则波动，都在接触到那无形波纹的刹那——
戛然而止！
二三十个身影，保持着前冲、挥舞武器、或者规则即将爆发的姿态，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昆虫，彻底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只剩下空洞和茫然。周身那不稳定的规则波动被强行抚平，归于死寂。
整个场面，如同上演了一场荒诞的默剧。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安静”。
塔骨和王五彻底石化，看着这超越理解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张元也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不止。
范围……群体……“强制安定”！
零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零缓缓放下双手，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那些被“定格”的炎狼部战士，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拉了拉张元的衣角，小声说：
“师父……不吵了。”
张元看着零那纯净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眼睛，喉咙发干，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到底是捡了个宝贝徒弟，还是供了个活祖宗？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度，零胸口那枚“元始护身符”内部，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源初印记”同源的流光，悄然闪烁了一下，仿佛……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
信息垃圾场的深处，那点被触动的同源波动，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