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燃把合同塞进书包时，笔尖在纸上留下的墨痕还没干透。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教室外走廊已经开始有学生三三两两往外走。他刚站起身，前排同学拍了下他的桌角：“哎，门口那美女是不是找你的？”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心口猛地一沉。
夏洛璃站在走廊尽头，汉服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手里捏着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封面上五个烫金大字——《演员的自我修养》。
她没穿高跟鞋，但每一步都像踩在节拍上，走得不快，却带着一股“你死定了”的气势。
陈星燃脑门一热，下意识把背包往身后藏了半寸。可已经晚了。她径直走到他课桌前，把书往桌上一摔，声音不高，却让周围几个还没走的同学瞬间噤声。
“解释。”她说，“这本书，怎么会在你抽屉最里面？”
陈星燃张了张嘴，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借口。说是老师布置的阅读作业？她肯定不信，这书连语文课本推荐书目都没进。说借给周小胖看搞笑段子？上次他就用这招糊弄过去了，这次再用，纯属挑衅。
他忽然往前一步，整个人扑上去抱住她的腰，脑袋顺势靠在她肩窝，声音立马软成一团棉花：“璃姐我错啦！我不该乱看书！你别生气嘛！”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笑声，有人小声嘀咕：“这哥们真会演……”
夏洛璃僵了一下，伸手就想把他推开，可他抱得太紧，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她抬手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松开！谁准你动手动脚了？”
“你不松手我就不松！”他仰起脸，眼睛亮得不像装的，“你看我这么乖，能不能通融一下？就这一次！”
她盯着他，眼神从怒意转为狐疑。这小子平时蔫坏蔫坏的，从来不会主动贴上来撒娇。今天反常得离谱。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身影从拐角处经过。
林婉清穿着件宽松的白衬衫，肩上挎着帆布包，显然是刚结束录音棚的工作。她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门口这一幕，眉毛轻轻一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可那一眼，像根细针，扎进了空气里。
夏洛璃猛地推开陈星燃，力道大得让他踉跄半步。她抓起那本书，指节在封面上敲了两下：“你当我是傻子？刚才那叫‘乖’？那是表演！还是沉浸式即兴演出！你连肢体语言都设计好了是不是？”
“我没有……”
“闭嘴！”她抬手揪住他耳朵，用力一拧，“疼不疼？”
“疼！”他叫得毫不含糊，耳朵红了一圈，“真疼！姐你轻点！”
“知道疼就好。”她咬牙，“我问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去试镜？是不是林婉清一开口你就心动了？是不是觉得我能管设计，管不了你演戏？”
“不是！”他喊得更大声，“我真的没想好！那本书是周小胖非要借来看的，说是要写个‘反向影评’，吐槽演技烂的剧！我帮他藏着，怕被班主任收走！”
“那你干嘛藏那么深？”
“越重要的东西藏得越深啊！”他一脸认真，“这可是‘喜剧经典文献’，丢了多可惜。”
夏洛璃盯着他，半晌没说话。她太了解这家伙了，每次撒谎说得越离谱，反而越有可能是真的。可他又总能在最后关头用一堆歪理圆回来。
她松开手，冷冷道：“今晚七点，工作室等你。”
“我作业还没写完……”
“现在开始写，七点前必须到。”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顺便，把你那个破斜挎包也带来。我要从头翻到尾。”
说完，高跟鞋敲着地砖走远了。
陈星燃揉着耳朵，在原地站了几秒。旁边同学凑过来：“兄弟，你姐是亲的吗？”
“比亲的还狠。”他嘟囔一句，低头看见自己卫衣口袋露出一角纸边——是《音浪之巅》剧本的复印件。他赶紧塞回去，拉上拉链。
放学铃响后，他混在人群里走出校门。天边泛着橙红，路边摊开始支起灯牌，烤肠的香味一阵阵飘过来。他摸出一颗棒棒糖塞进嘴里，正准备打车，余光忽然瞥见街对面树荫下站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那人低头看着手机，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袖扣，在夕阳下闪了一下。
陈星燃脚步没停，嘴角却微微压低。
又是星耀的人。
他慢悠悠走到公交站台，故意在站牌前停留了几秒，然后突然拐进旁边便利店买水。出来时绕了个圈，从后门小巷穿出去，打了辆车直奔工作室。
车上，他把包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拉链上来回滑动。他知道夏洛璃今晚不会轻易放过他。但她真正怕的，从来不是他去试镜，而是他再一次把她排除在外。
就像设计展那次，她站在聚光灯下接受采访，而真相是从一本没人注意的草稿本里爆出来的。
他不想再那样了。
可有些事，说了就是暴露。
车子拐过第三个路口时，他收到一条消息：周小胖发来一张截图，是某匿名论坛的帖子，标题写着《揭秘天才少年背后的女人》，内容全是捕风捉影的猜测，说什么“养母与养子关系暧昧”“资源倾斜疑似内幕交易”。
他删了截图，回了句：“别理这种垃圾。”
手机刚放下，又震动了一下。
林婉清发来的语音转文字：“明天试镜，导演组希望你能提前半小时到，带份个人简介。”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窗外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车子停在工作室楼下，他拎着包下车，抬头看了眼顶层的灯光。夏洛璃果然还没走。
他走进电梯，按下按钮，靠在角落慢慢剥开一颗新糖。甜味在嘴里散开时，电梯“叮”一声到了。
走廊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他走到门前，正要推门，里面突然传来翻动物品的声音。
他知道，新一轮检查开始了。
他推开门，看见夏洛璃正蹲在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他的斜挎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掏。
棒棒糖、草稿纸、U盘、充电线……
还有那本《音浪之巅》的复印件。
她抬起头，眼神像刀子：“我说过，今晚要从头翻到尾。”
他站在门口，没动。
“怎么？”她冷笑，“现在想编个新故事？”
“不用编。”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你想看就看吧。反正我也藏不住。”
她盯着他，语气冷了下来：“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去？”
他低头看着地板，声音轻了些：“因为那个人在现场。”
“谁？”
“那天在展馆挡住摄像头的那个助理。”他抬起眼，“他明天也会出现在试镜会议室。他会偷偷录视频，传给星耀。这不是普通的面试，是陷阱。”
夏洛璃的手顿住了。
“我不是想去演戏。”他笑了笑，“我是得去拆台。”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她忽然站起来，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回去，动作粗暴得像是在发泄情绪。然后她走到他面前，弯腰，一把揪住他卫衣帽子往后一扯。
“头发遮眼睛就算了，现在连帽兜都敢戴？”她瞪着他，“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
“少来！”她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七点半之前不到，明天你就别想去试镜。”
门“啪”地关上。
陈星燃坐在地上，摸了摸被扯疼的后颈，又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颗棒棒糖。糖纸有点皱，但他还是仔细剥开，放进嘴里。
甜味淡了，黏在舌头上。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六点五十一分。
他慢慢站起身，拎起包，朝门口走去。
手搭上门把时，他停下，回头看了眼办公桌上那本被翻乱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书页中间夹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夏洛璃的字迹：
“要是非去不可，记得穿那件我送你的黑色卫衣。别穿得太像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