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缓缓停稳，车门打开，陈默松开苏雪的手，先一步下了车。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脸上，他抬手扶了扶眼镜，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科研大楼东侧的会议楼。
苏雪没有跟来。
他知道她不会来。
今天要签的这份合同，关系到下一代通信卫星的核心材料投资，林晚晴亲自到场，军工所也派了人监督流程。这样的场合，确实不适合私人同行。
推开会议室的门时，林晚晴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红裙像团安静燃烧的火焰。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边的文件夹轻轻推到桌边。
\"等很久了？\"陈默拉开椅子坐下。
\"刚到。\"她说，\"你倒是准时。\"
军工所代表坐在另一头，是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公文包端正地放在腿上，神情严肃。见陈默落座，他点点头，翻开文件：\"那我们开始吧。\"
合同一共七页，附加条款三项，重点是资金注入方式和专利归属。林晚晴投资三千万，占股百分之十二，不参与日常管理，但有权监督核心技术流向。陈默逐条仔细看过，提了两个细微的修改，对方都爽快地同意了。
\"可以签字了。\"军工所代表合上文件，递过钢笔。
林春晴没有急着动笔。她转向陈默，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有个条件。\"
陈默平静地看着她。
\"不是钱的事。\"她微微一笑，\"我要你陪我去一趟电影节。\"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军工所代表皱了皱眉，显然没料到会在这种时候提起私事。
陈默没有立即回答。他摘下眼镜，用袖口轻轻擦拭镜片，动作从容不迫，然后重新戴上。
\"以什么身份？\"他问。
\"投资人啊。\"她说，\"项目成功了，总得有人站出来露个脸。你是技术负责人，我是出资方，合情合理。\"
陈默笑了：\"所以你是怕别人说你光出钱不干事？\"
\"我是怕别人说我眼光差。\"她挑眉，\"毕竟投了个戴眼镜的穷学生。\"
军工所代表清了清嗓子：\"这个......私人行程是否适合在签约现场讨论？\"
林晚晴坐直身子，语气轻松：\"怎么，怕我影响项目公正性？我可以写进补充协议——出席活动不算职务行为，所有言论仅代表个人。\"
陈默低头看向合同最后一行签名处，笔尖悬在半空。
他没有再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行。\"他说，\"电影节见。\"
林晚晴接过自己的那份副本，手指在纸面上轻轻划过，像是在确认墨迹是否干透。她收起文件，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红裙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说，\"别穿得太寒酸。\"
说完，她转身朝门口走去，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到门边时，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默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可是认真的。\"
门关上后，会议室恢复了安静。
军工所代表拿起合同，重新翻阅了一遍，眉头从紧皱渐渐舒展，最后郑重地盖上了单位公章。
\"材料下周送检。\"他说，\"外宾后天到，验收流程不能出错。\"
\"明白。\"陈默点头。
\"林小姐的投资很关键。\"对方收起公文包，\"但她提的要求......以后最好避开正式场合。\"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陈默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们关系不错？\"
\"合作愉快。\"陈默回答，\"她信任我，我也信任她。\"
军工所代表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拎起包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对了，上级批了第二批试验经费，明天到账。卫星原型组装可以提前启动。\"
\"谢谢。\"
\"别谢我。\"他说，\"是你们的技术值这个价。\"
门关上，会议室里只剩下陈默一人。
他没有立即离开，依旧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两下。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实验楼顶的天线上，反射出一道银光，正好打在墙上的项目进度表上，\"材料验收\"那一栏还空着。
他伸手将进度表往下压了压，遮住了那道反光。
钢笔搁在桌角，笔帽还没有盖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工作人员探进头来：\"陈工，检测组说样品稳定性数据有点波动，要不要重新校准？\"
\"拿过来我看看。\"
人走了，门没有关严。
风从门缝吹进来，掀动了桌上的空白合同附件。纸页翻动了两下，其中一页滑落到地上。
陈默弯腰捡起，顺手夹回文件里。
他重新望向窗外，天线还在反射着阳光，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林晚晴发来的消息：【礼服尺寸发你了，别买错。】
他放下手机，没有回复。
走廊里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两个人，说话声清晰了些。
\"外宾提前到了，说是想先看一眼实验室环境。\"
\"陈默还在开会？\"
\"刚结束，应该还没走。\"
门被完全推开，两名工作人员并肩走进来，手里拿着检测报告。
陈默站起身，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
报告顶部写着\"天穹材料-热稳定性测试\"，图表显示曲线在零下一百九十度区间出现轻微抖动，幅度不超过百分之零点三。
不算大问题。
但他知道，这种材料一旦用于太空环境，零点三的偏差也可能导致信号中断。
他指着图上那个微小的凸起：\"这里，重新做三次低温循环，记录每一轮的数据变化。\"
\"要通知军工所吗？\"
\"先不用。\"他说，\"等结果出来再说。\"
那人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陈默叫住他，\"样品保存方式有没有改？\"
\"还是液氮罐，双层密封。\"
\"换人操作过？\"
\"只有老李碰过，他昨天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
陈默停顿了几秒。
老李是团队里资历最深的技术员，做事一向稳妥。突然请假，时间点又这么巧合。
他没有多说，只是交代：\"接下来所有接触样品的人，必须登记进出时间，录像备份。\"
\"明白。\"
人走后，他坐回椅子，凝视着那份报告。
窗外的阳光还在闪烁。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指尖在镜框边缘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拿起笔，翻到合同背面，写下几个字：查监控，问请假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