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出租屋老旧的玻璃窗，像极了林晚此刻纷乱却又异常清晰的心跳。
她靠在床头，怀里的小女儿刚喝完奶，呼吸均匀地睡着，睫毛上还挂着刚才哭闹时没干的泪珠。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三个清晨，也是她彻底告别前世那个懦弱自己的第一天。
“哐当——”厨房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婆婆王秀莲尖利的抱怨：“张磊！你媳妇到底想作什么妖？请月嫂？我看她就是故意折腾人！我们那时候生三个孩子，哪个人不是自己扛过来的？”
林晚闭了闭眼，将小女儿轻轻放进旁边的婴儿床，掖好被角。前世，就是在这三天，王秀莲以“照顾月子”为名住进出租屋，却整天指桑骂槐，说她生不出儿子是“断了张家香火”，还逼着她答应出了月子就开始调理身体，准备生三胎。那时候的她，刚经历生产的虚弱，又被两个孩子的哭闹搅得心力交瘁，只能咬着牙忍，结果忍出了一身病，也让这个家彻底成了压榨她的泥潭。
“妈，您小声点，孩子刚睡着。”张磊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敷衍，“晚晚她……可能就是累着了吧。”
“累？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累？就她金贵？”王秀莲的声音更高了，“我跟你说，这月嫂绝对不能请！钱大风刮来的？再说了，外人照顾能有自己人尽心？我看她就是不想让我抱孙子，故意找借口把我支开！”
林晚掀开被子下床，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坚定。她走到厨房门口时，正看见王秀莲把一个瓷碗重重墩在案板上，碗沿磕出个小豁口，张磊站在一旁，低着头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母亲的说法。
“这月嫂，必须请。”林晚的声音不大，却让吵闹的厨房瞬间安静下来。
王秀莲转过身，三角眼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着她：“你说什么？刚生完孩子就敢跟我顶嘴了？林晚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妈，”林晚迎上她的目光，前世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和愤怒，此刻化作了平静的底气，“这不是顶嘴，是商量。我刚生产完，身体虚，两个孩子都需要照顾，张磊要上班，您年纪也大了，总不能让您一个人累着。请个月嫂搭把手，大家都轻松。”
“轻松？我看你是想偷懒！”王秀莲猛地一拍桌子，“我早就跟你说过，趁年轻赶紧生三胎，争取生个儿子，你倒好，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还敢摆谱？我告诉你，这钱一分都不能花在歪门邪道上，留着给我大孙子攒奶粉钱！”
“生三胎的事，您就别想了。”林晚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国家政策允许生，但生不生、什么时候生，是我和张磊的事。现在两个孩子已经够我们忙的了，暂时不会考虑再要。”
“你说什么？！”王秀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林晚你长本事了啊！我们张家几代单传，就指望张磊续香火，你生不出儿子还敢说这种话？我看你就是不想好好过日子！”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要去推林晚，张磊赶紧拉住她：“妈！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她都骑到我头上了还怎么好好说？”王秀莲甩开张磊的手，指着林晚的鼻子骂道，“我当初就不同意张磊娶你，一个城里姑娘，娇气就算了，肚子还这么不争气！现在倒好，刚生完就敢跟我叫板，是不是觉得生了两个孩子，我们张家就离不开你了？”
林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更清晰的理智压下去。前世，她就是因为太在意这些话，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张家，才一步步退让，把自己活成了没有自我的影子。
“妈，您要是来照顾我月子，我感激您。”林晚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张磊身上，“但如果您是来逼我生三胎、指责我生女儿的，那我宁愿请月嫂。钱我自己出，不用家里一分钱，您就当是心疼张磊，让他能安心上班，别整天为家里的事烦心。”
“你自己出？”王秀莲狐疑地看着她，“你当全职妈妈十年，哪来的钱？还不是张磊的钱？他的钱就是我们张家的钱！”
“这您就不用管了。”林晚不想跟她纠缠私房钱的来源——那是她结婚前做设计师攒下的，还有父母去世时留的一点遗产，前世她傻乎乎地全交给张磊保管，最后连自己看病的钱都要伸手要，“总之，月嫂今天下午就到，到时候麻烦您腾个地方，她住小卧室就行。”
“我不同意！”王秀莲梗着脖子喊，“这是我儿子的家，我凭什么腾地方给一个外人？林晚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请那个什么月嫂，我就……我就搬过来住，看她怎么伺候！”
“您要是愿意留下来搭把手，我欢迎。”林晚平静地说，“但丑话说在前头，月嫂的工作您不能干涉，孩子怎么带、我月子怎么坐，听月嫂的专业建议。还有，家里的事，大方向我和张磊商量着来，您可以提意见，但不能替我们做决定。”
“你——”王秀莲气得浑身发抖，转头看向张磊，“张磊！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这才刚生完孩子就敢这么对我，以后还得了？你赶紧管管她！”
张磊皱着眉，脸上满是为难：“晚晚，妈也是为了咱们好，你别跟她置气。月嫂的事……要不就算了吧？妈在这里确实能帮忙，咱们省点钱不好吗？”
林晚看着他，这个男人，前世就是这样，永远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和稀泥，看似两边都不得罪，实则每次都把压力全推给她。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但更多的是清醒。
“张磊，”她的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是在置气，是在解决问题。你想想，前世……这段时间，妈在这里，我们吵了多少次？你上班分心，我月子坐不好，孩子也跟着遭罪。现在请个月嫂，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妈轻松，我也轻松，你也能安心工作，这有什么不好？”
她故意提了“前世”，虽然知道他们听不懂，但这两个字像警钟一样敲在她自己心上。
张磊愣了一下，似乎被“上班分心”这几个字戳中了。他最近确实因为家里的事频频出错，昨天还被领导批评了，只是没敢说。
“可是……”他还是犹豫，“这钱花得不值啊，一个月嫂一个月得多少钱？够我们家大半个月生活费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林晚说，“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出了月子落下一身病，最后还得花钱看病。再说，我打算出了月子就去找工作，到时候赚钱的机会多的是，不在乎这一个月的月嫂钱。”
“找工作？”张磊和王秀莲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张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晚晚，你找什么工作？家里两个孩子呢，大的刚上幼儿园，小的还这么小，你走了谁管？”
“所以现在才要请月嫂啊。”林晚看着他，“月嫂可以帮我带到出月子，之后我们请个白班阿姨，负责白天带小女儿，接送大女儿上学。晚上我下班回来自己带，周末我们一起带。我已经跟以前的同事联系过了，她们公司正好在招人，我去试试，说不定能成。”
“你疯了？”王秀莲抢着说，“女人家抛头露面出去工作像什么样子？家里有张磊赚钱就行了，你好好在家带孩子、伺候老公，这才是女人该做的事！”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条规定说女人必须在家带孩子？”林晚忍不住反驳，“张磊一个人赚钱养家，压力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我出去工作，能分担点经济压力，不好吗？再说，我学的就是设计，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荒废了吧？”
“荒废怎么了？女人最大的事业就是家庭！”王秀莲理直气壮，“我年轻的时候不也没工作，把张磊拉扯大的？他现在不也好好的？”
“时代不一样了。”林晚不想再跟她争论这种价值观的问题，直接看向张磊，“你的意思呢？支持我出去工作吗？”
张磊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搓了搓手：“晚晚，不是我不支持你，主要是孩子太小了，离不开妈。再说，你都十年没上班了，现在出去能适应吗？要不……等孩子大点再说？”
“等她们大点，我就更跟不上时代了。”林晚轻轻摇头，“张磊，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我已经投了简历，下周一去面试。请月嫂的事，今天必须定下来，如果你和妈实在不同意，那我就带着小女儿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正好我爸那边的老房子还空着。”
她说的是实话，父亲去世后，老房子一直没舍得卖，前世她总觉得自己是张家的人，不该总往娘家跑，现在想来，那才是她真正的退路。
“回娘家？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秀莲跳了起来，“刚生完孩子就回娘家，你是想让街坊邻居看我们张家的笑话吗？林晚我告诉你，你休想！”
张磊也急了：“晚晚你别任性，回娘家像什么话？我妈也就是嘴上厉害，心里还是疼你的。月嫂的事……行，听你的，请就请吧。”
他怕了，他太了解林晚的脾气，平时看着温和，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真要是让她回了娘家，他妈能念叨到他退休，到时候同事邻居知道了，他的脸也没地方搁。
“张磊你——”王秀莲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
“妈，就这样吧。”张磊叹了口气，“晚晚刚生完，身体要紧，别气着她了。月嫂来了您也能轻松点，就当多个人搭把手。”
王秀莲狠狠瞪了林晚一眼，一跺脚，转身进了小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厨房总算安静下来，张磊看着林晚，眼神复杂：“晚晚，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林晚问。
“说不上来，”张磊挠挠头，“就是感觉……你好像，没那么好说话了。”
林晚笑了笑，没解释。好说话？前世的好说话，换来的是什么？是得寸进尺的刁难，是变本加厉的忽视，是自己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深渊。这一世，她不想再做那个“好说话”的林晚了。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张磊像是有些不自在，转身去了客厅。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平静。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她回到卧室，拿起手机，给之前联系好的月嫂发了条信息，确认下午两点准时到。然后点开银行App，看着里面那笔不算多但足够支撑几个月的存款，心里踏实了不少。这是她的底气，是她对抗这个烂摊子的武器。
刚放下手机，就听见客厅里张磊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似乎是在跟谁吵架，语气很不耐烦。林晚走出去，正好听见他说：“知道了知道了，我等会儿就给你转过去，你别催了行不行？……什么叫我媳妇知道了会生气？她一个家庭主妇，懂什么？……行了挂了。”
挂了电话，他看见林晚，眼神明显慌了一下，赶紧把手机揣进兜里。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前世这个时候，她好像也发现过张磊偷偷给婆婆转钱，那时候她没在意，觉得儿子给妈钱天经地义，现在想来，那笔钱的数额，似乎远超正常的孝顺范畴。
“给谁打电话呢？”林晚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张磊眼神闪烁，避开她的视线：“没……没谁，就一个同事，问我点工作上的事。”
谎言。拙劣得一眼就能看穿。
林晚没有当场戳破，只是点了点头：“哦，那你赶紧上班吧，别迟到了。对了，等会儿记得把这个月的工资转给我，我好存起来，以后家里的开销，我们记账，花多少剩多少，心里都有数。”
张磊的脸瞬间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林晚平静而坚定的目光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那种眼神，那种语气，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心慌。
林晚看着他僵硬的样子，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经济透明，是她重塑这段婚姻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卧室里，王秀莲正贴着门缝，把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拿出手机，飞快地给一个号码发了条信息：“张磊他媳妇不对劲，你最好过来看看。”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轻微响起，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即将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家庭里，激起更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