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彻底黑透时，林晚才揉着发酸的脖子从电脑前抬起头。设计图上的线条密密麻麻，像她此刻缠绕在一起的思绪——客户临时要求增加三个儿童活动区的细节图，明天上午就要初稿，整个设计组都被拖进了加班的漩涡。
办公区只剩下零星几个工位亮着灯，键盘敲击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林晚端起冷透的水杯喝了一口，喉咙干涩得发疼。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幼儿园老师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朵朵妈妈，朵朵今天午睡时说想妈妈了，您要是方便，能不能早点来接她？”
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大女儿朵朵这学期刚上中班，前世因为她总迟到早退，孩子在幼儿园里一直怯生生的，别的小朋友讨论周末去哪儿玩时，她永远缩在角落画画。这一世林晚特意调整了接送时间，可这半个月忙起来，又开始频繁让邻居阿姨帮忙代接。
她点开和丈夫张磊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下午五点：“今晚要加班，朵朵麻烦你接一下。”下面是张磊的已读回执，再无下文。
林晚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张磊的电话。忙音响到第七声时，那边终于接了，背景里传来嘈杂的电视声。
“喂？啥事？”张磊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像是被打扰了好事。
“你接朵朵了吗？”林晚尽量让语气平稳，“我这边估计要到九点才能走，你先把孩子带回家，给她弄点吃的。”
“我？”张磊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今天跟王哥他们约了晚上聚餐，都说好了的！你怎么又加班？不是说就下午忙一会儿吗？”
林晚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客户临时改需求，整个组都在加班。聚餐不能推掉吗？孩子一个人在幼儿园等着呢。”
“推什么推？”张磊的声音更冲了，“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拉业务赚钱！你倒好，放着家里俩孩子不管，天天在外面瞎折腾，我看你就是不想带娃！”
“我是在工作！”林晚的声音也忍不住提高，“我上个月工资不比你少，这个家我也在撑着！朵朵在幼儿园等了快两小时了，你现在跟我谈聚餐？”
“工作工作，就你有工作！”张磊冷笑一声，“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要辞职带娃的？现在又嫌这嫌那，早知道这样当初别生二胎啊！”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林晚心上。前世她就是被这句话捆住了十年，每次想出去工作，张磊都拿“你自愿放弃的”堵她的嘴。她攥着手机走到消防通道，冰凉的瓷砖贴着后背，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张磊，”她一字一顿地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要么你去接朵朵，要么你给你妈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趟。选一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是张磊恶狠狠的声音：“我妈今天腰不舒服，你想累死她？林晚我告诉你，这班你必须现在回来！不然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
“嘟嘟嘟——”
忙音在耳边炸开，林晚盯着黑屏的手机，突然觉得一阵眩晕。楼梯间的声控灯灭了，黑暗裹着寒意涌过来，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寒夜，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听着医生跟张磊说“多器官衰竭，准备后事吧”，而张磊的第一反应是问“保险能赔多少”。
不行，不能重蹈覆辙。
林晚摸出手机，翻到邻居李阿姨的号码。李阿姨是退休教师，平时很喜欢朵朵，这半个月已经麻烦她三次了。电话接通时，她的声音带着歉意：“李阿姨，实在不好意思，又得麻烦您……”
“没事没事，”李阿姨的声音温和，“朵朵我刚接回家了，在我这儿吃了小馄饨，正跟我家小宝玩呢。你安心上班，晚点我给她讲故事，等你回来再送过去。”
悬着的心落下来一半，林晚眼眶有点发热：“太谢谢您了阿姨，我这边结束了就过去接她，给您添麻烦了。”
挂了电话，她靠在墙上缓了很久。手机又亮起来，是婆婆发来的微信：“小晚啊，张磊说你又加班？女人家总往外跑不像样，俩孩子还小呢。我跟你说，男人在外打拼不容易，你得把家里照顾好，别让他分心。”
林晚没回，直接按灭了屏幕。她转身回办公室时，组长陈姐正好端着咖啡过来，看到她红着眼圈，了然地叹了口气：“又跟家里闹不愉快了？”
“没事。”林晚扯出个笑，点开设计图，“客户要的活动区细节，我打算按年龄段分三个主题，您看这样行不行？”
陈姐看着屏幕上的草图，眼睛亮了亮：“这个思路好！3-4岁做海洋球池区，5-6岁搞建构区，再留个绘本角，正好贴合客户说的‘分龄教学’理念。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刚回来上班就能跟上节奏。”
被认可的暖意刚漫上来，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陌生号码。林晚犹豫了一下接起，里面传来幼儿园老师焦急的声音：“朵朵妈妈！你快来一趟！刚才李阿姨带朵朵下楼玩，孩子被自行车蹭到了，膝盖破了点皮，虽然不严重，但得家长过来签个字！”
林晚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怎么回事？严不严重？现在在哪儿？”
“在社区医院处理呢，李阿姨陪着呢，你别太急，就是蹭掉点皮……”
后面的话林晚没听清，她抓起包就往外跑，陈姐在后面喊“我帮你盯着图”，她也只来得及挥了挥手。
夜风卷着沙尘扑在脸上，林晚站在路边打车，手止不住地发抖。前世小女儿因为她没及时发现，一次感冒拖成了肺炎，住院时她守在病床前，张磊还在外面跟朋友喝酒。这辈子她拼命想护着两个孩子，怎么还是出了岔子？
好不容易打上出租车，她报了社区医院的地址，催着司机快点。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摸出来一看，是张磊发来的微信：“你到底回不回？我妈打电话来说你不接，摆什么脸色？”
紧接着又是一条：“我告诉你林晚，别给脸不要脸，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林晚盯着那几行字，突然觉得一阵荒谬。她没回复，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车窗外的路灯飞速后退，像前世那些被辜负的日夜，明明灭灭地闪在眼前。
到医院时，远远就看见李阿姨抱着朵朵站在走廊里，孩子的裤子卷到膝盖，露出缠着纱布的伤口，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林晚冲过去把女儿搂进怀里，朵朵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哇”地一声哭出来：“妈妈，疼……”
“妈妈在，不怕了。”林晚摸着女儿的头，声音哽咽，“是妈妈不好，来晚了。”
李阿姨在一旁叹气：“都怪我，刚转身跟邻居说句话，她就往前跑，正好跟骑自行车的小伙子撞上了。医生说没事，就是擦破皮，打破伤风针的时候哭了半天。”
林晚连连道谢，签了字抱着朵朵往外走。孩子哭累了，趴在她肩上打盹，温热的呼吸吹在颈窝里。走到医院门口，她看到张磊的车停在路边，他倚着车门抽烟，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看到她们出来，张磊把烟扔在地上踩灭，几步冲过来：“林晚你行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是不是觉得自己上班了就了不起了？”
林晚抱着熟睡的朵朵，懒得跟他吵：“有什么事回家说，孩子睡着了。”
“回家说？”张磊伸手想抢孩子，“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你要是还想好好过日子，现在就给我辞了那份破工作，安安分分在家带娃！”
他的手差点撞到朵朵的伤口，林晚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冷得像冰：“张磊，你看清楚，她膝盖刚缝了两针！你在外面喝酒的时候，想过孩子可能出事吗？”
“我喝酒怎么了？我是为了这个家！”张磊被她的眼神逼得一愣，随即更凶了，“要不是你非要上班，我能这么累吗？孩子能出事吗？”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前世她就是这样被他pua了十年，把所有委屈都咽进肚子里，最后活活熬垮了自己。
她抱着朵朵，一字一句地说：“这个班，我不会辞。这个家，你要是不想好好过，我们可以谈谈别的。”
张磊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林晚没再看他，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夜风掀起她的衣角，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走到小区门口时，她的手机突然在包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邻市。这个号码，林晚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张磊出轨的那个女人，就是从这个号码开始，一步步闯进他们的生活。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串跳动的数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身后传来张磊急促的脚步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