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呼吸几乎要凝固在胸腔里。
他蹲在展柜前，放大镜的镜片将碗底裂痕最深处的微光无限放大——那道比发丝更细的纹路在艾草香里泛着幽蓝，三枚菱形重叠的印记像被釉色困住的活物，随着灵火在瓷笔尖明灭，竟隐隐有流动的迹象。
\"三印诀......\"他喉结滚动，师父当年在修复室里翻着泛黄古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那时老顾头用竹片敲着《守灵录》的拓本，说这是千年前守灵人刻在器物里的魂印，\"不是刀刻的，是拿命刻的。
每个印都要渡七分灵脉，三分血气，所以能活过千年。\"
他指尖轻轻抚过瓷笔尾端的灵火，那簇淡金色的光焰突然窜高半寸，在碗底投下跳动的影。
裂痕里的幽蓝纹路猛地一颤，竟顺着裂痕的走向蜿蜒起来，像活过来的银线。
顾昭瞳孔微缩——这哪是雕刻的印记？
分明是某种灵流在釉层里凝固的轨迹，只有同样能感知灵脉的人才能唤醒。
\"试试用灵流模拟频率。\"他喃喃自语，右手按在展柜玻璃上。
修复室里练了三年的\"灵火共鸣术\"顺着掌心漫开，皮肤下的血管微微发烫，那是灵流在顺着血脉游走。
碗底的银线突然剧烈震颤，整只仿品碗竟发出蜂鸣般的轻响，展厅里残留的人群闻声转头，却只看见顾昭垂着的后脑勺和攥紧的工具箱。
\"成了！\"他低呼一声。
银线突然炸裂成星芒，在碗上方半尺处凝成一道淡青色的投影。
那是张复杂的图谱，线条交织如蛛网，其中几个符号让顾昭的心脏猛地一缩——螺旋纹、双凤衔珠、北斗七斗，这和师父失踪前留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守器者密码\"几乎一模一样！
他迅速摸出手机，镜头对准投影连按快门。
指尖在屏幕上发颤，生怕这投影下一秒就会消散。
果然，青芒开始变淡，顾昭急得额头冒汗，对着空气虚抓两下，又想起什么似的在微信里快速打字：\"小唐，立刻来云起拍卖，带全频解码器。\"
\"你是怎么做到的？\"
清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顾昭惊得手机差点掉地，抬头正撞进苏绾的眼睛里。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展柜另一侧，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腕间的翡翠镯子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可眼底却烧着簇小火——和上午在茶水间说\"等我回来\"时一模一样的火。
顾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苏绾刚才调数据时指尖的速度，想起她递冰水时手背的温度，想起前晚在仓库她为他挡下的那一拳。
这个总把\"赝品零容忍\"挂在嘴边的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更接近真相。
\"我能看到古物的残缺脉络。\"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散投影，\"它们会......告诉我一些事。\"
苏绾的睫毛颤了颤。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按在展柜上，和顾昭的手隔着玻璃几乎相触。
投影的青光映在她脸上，照出眼尾极淡的细纹——那是熬夜看鉴宝图录留下的痕迹。
\"我妈失踪前，在我枕头下塞了半块玉璜。\"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玉璜内侧也有这样的纹路。
她留了张纸条，说'答案在守器者的魂里'。\"
顾昭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胸前的银锁，锁片内侧的\"玉衡\"二字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苏绾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画了个圈，正好圈住投影里的北斗符号：\"如果你真的能找到我妈留下的答案......\"她转头看他，眼睛亮得惊人，\"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展厅里的灯光突然暗了暗。
顾昭这才发现暮色早已经浓得化不开，玻璃幕墙外的梧桐叶被晚风卷着拍打窗沿，发出细碎的响。
他低头看手机，小唐回复的\"马上到\"还在屏幕上闪。
再抬头时，苏绾已经退后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翡翠，像是在掩饰刚才的情绪。
\"张副鉴师刚才撞翻的解说台，保安已经清理了。\"她指了指展厅角落，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不过他走的时候，陈默往消防通道去了。\"
顾昭的神经立刻绷紧。
他想起陈默弯腰捡手机时身上的檀香味，和昨晚跟踪他的人一模一样。
正想追出去，手机突然震动——是监控软件的提醒：\"检测到外部入侵，已启动三级加密替换。\"
他心头一凛。
张子昂果然没死心。
这三个月来，云起拍卖的内部资料泄露过三次，每次都和张子昂的策展时间线重合。
顾昭早就在自己的研究资料里埋了陷阱，用师父教的\"错影术\"把核心内容替换成了伪造的符号图谱。
现在看来，张子昂联合的人已经动手了。
\"韩九？\"苏绾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冷笑一声，\"上周他在黑市拍了件带凶煞的青铜爵，被我爸的人截了。
这老东西记仇呢。\"
顾昭还没来得及接话，黄经理的声音从展厅门口传来：\"顾师傅，苏小姐，能借一步说话吗？\"
黄经理的西装领口松着，领带歪在锁骨处，和上午主持开幕式时的体面判若两人。
他往四周扫了眼，见保安已经拉好警戒线，才压低声音：\"云起最近太乱了。
张副鉴师的事闹得客户都在问'鉴宝可信度'，上头要我这周内拿出个能镇场子的方案。\"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U盘，推到顾昭面前：\"我查过你的修复记录，上个月你修复的'缠枝莲纹玉牌'在拍行涨了三倍。
听说你能让古物'说话'？\"黄经理的目光灼灼，\"云起可以给你独立工作室、顶级设备，甚至和故宫修复组的合作机会。
只要你帮我们建立一套'灵性鉴定系统'——能让藏家亲眼看到古物的前世今生，这样的拍行，谁还会怀疑？\"
顾昭捏着U盘的手指微微发紧。
这是他接管玉衡轩以来，第一次有机会把\"点化万物\"的能力摆到台面。
他想起师父失踪前说的\"守灵人不该躲在阴影里\"，想起苏绾说的\"一直站在你这边\"，突然笑了：\"成交。
但有个条件——系统的核心算法，只能由我和苏小姐经手。\"
黄经理愣了愣，随即大笑：\"顾师傅果然是个明白人！\"他看了眼手表，\"明天上午十点，合同送到玉衡轩。
我先走了，你们......\"他扫了眼还在半空的投影，\"忙你们的。\"
等黄经理的脚步声消失在转角，顾昭才重新看向投影。
青芒不知何时又亮了些，最末端的线条突然扭曲，竟凝成一行小字：\"魂印归位，幽焰再燃。\"
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醉酒，抱着半块残玉念叨的就是\"三印一火\"——三枚魂印，一团幽焰，是守灵人世代守护的秘密。
原来所有线索早就在等他，等他激活魂印，等他看清真相。
\"顾昭？\"苏绾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他转头看她，暮色里她的脸有些模糊，可腕间的翡翠却亮得刺眼。
手机在这时震动，小唐的消息跳出来：\"到楼下了，带了热豆浆，你最爱喝的。\"
顾昭弯腰收拾工具箱，指尖碰到那支宋代瓷笔时，灵火突然窜得老高。
他想起黄经理说的年度大拍，想起韩九最近在黑市频繁露面，想起苏绾妈妈留下的半块玉璜——所有线索像被一根线串起来，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
\"苏绾。\"他突然说，\"大拍的时候，韩九可能会带件好东西来。\"
\"什么？\"
\"南宋官窑青釉梅瓶。\"顾昭笑了，\"带凶煞的那种。\"
苏绾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刚要追问，展厅的顶灯突然全部亮起，刺得两人同时眯起眼。
等适应了光线，那道青芒投影已经彻底消散，只在碗底留下淡淡的银线，像谁在釉色里画了道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