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拍卖的特别鉴展厅泛着冷白的光，顾昭站在防弹玻璃柜前，指节抵着展柜边缘，能摸到金属的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
他盯着柜中那面铜镜——青铜质地，镜面蒙着层薄雾般的氧化层，边缘刻着海兽葡萄纹，纹路里积着细密的土垢。
\"顾先生。\"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丝紧绷，\"这是今早刚从海外回流的唐代海兽葡萄镜，委托人指定由你做初步鉴定。\"她递来密封袋，里面装着张泛黄的报关单，\"但...我们检测到镜面氧化程度异常，可能涉及作伪。\"
顾昭接过报关单时，指尖在\"海外私人藏家\"几个字上顿了顿。
他想起昨夜掌心那方\"归墟中枢\"的地图，喉结动了动：\"我先看看。\"
展柜解锁的轻响惊得角落的助理缩了缩脖子——那是个穿深灰西装的年轻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正盯着顾昭的手。
顾昭没理他，戴上白手套，指尖刚触到镜面，后颈的汗毛便竖了起来。
灵脉。紊乱的灵脉。
像被乱刀砍断的琴弦，在他神识里疯狂震颤。
更深处有团暗褐色的东西压着，像块发霉的破布，裹着点幽蓝的光。
顾昭呼吸微滞——这不是普通古物的灵脉，倒像是被人强行封印过，又年久失修，漏了气的陶罐。
\"顾先生？\"苏绾的声音带着询问。
顾昭收回手，从帆布包掏出个牛皮纸本。
封皮上\"灵器笔记\"四个字被摩挲得发亮，是师父失踪前常翻的那本。
他快速翻页，在某页停住：\"海兽葡萄镜·归衡封印术：以双玉为钥，锁镜中灵，若封印松动，灵脉必现乱麻之相。\"
纸页边缘有师父的批注：\"归衡术需守灵人亲为，非大凶之物不用。\"
\"顾先生在看什么？\"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助理突然凑近，镜片反着光，\"我是海外藏家的助手，姓陈。
这镜子我们从伦敦拍来的，鉴定报告说...\"
\"陈助理。\"苏绾打断他，指尖敲了敲展柜，\"顾先生鉴定时需要安静。\"她目光扫过年轻人别在领口的胸针——云起拍卖的标志是衔玉凤凰，这枚却是条盘着的黑蛇。
顾昭没抬头，手指在笔记上划过师父的字迹。
他想起昨夜玉蝉灰烬里的地图，想起厉婆婆说的\"归墟钥匙\"，喉咙发紧。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古玉——那是师父留下的，半块血玉，刻着\"守\"字。
\"氧化层有问题。\"陈助理突然提高声音，指着镜面，\"真正唐代铜镜的氧化层是自然形成的，应该是...\"
\"我知道唐代铜镜的氧化特征。\"顾昭抬眼，目光透过镜片刺向对方，\"陈助理似乎比我更懂？\"
年轻人的喉结动了动，退后半步。
苏绾注意到他攥着手机的手背青筋凸起，指缝里露出半截黑色导线。
顾昭重新抬手，掌心贴着镜面。
这次他没调动点化能力，只是用体温焐着青铜。
镜面的雾气慢慢散了些，露出片模糊的影子——像个人形，裹在团幽蓝里。
他心跳加快，从口袋摸出那块\"守\"字古玉，轻轻按在镜面上。
两股凉意顺着指尖窜进血脉，顾昭闭起眼。
神识里，紊乱的灵脉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梳子理顺的乱发。
那团幽蓝的光浮上来，裹着的暗褐色霉布簌簌脱落。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很轻，像风吹过铜铃：\"双玉归衡...勿忘初心...\"
顾昭猛地睁眼。
镜面上浮起层涟漪状的微光，个穿月白宫装的女子从光里走出来。
她发髻上插着双鱼佩，腰间挂着块半残的玉牌，和顾昭口袋里的\"守\"字古玉纹路严丝合缝。
\"是镜灵！\"苏绾倒抽口凉气，攥住顾昭的手腕。
女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昭脸上：\"双玉归衡...锁魂百年...今见天日...\"话音未落，镜面突然迸出裂纹，影像碎成星子。
\"顾昭！\"苏绾的手在抖，\"她腰间的玉牌...和我家传手札里画的守灵人信物！\"
顾昭没说话。
他盯着镜面裂纹里渗出的幽蓝，那是灵脉的光。
师父笔记里写过，能具现影像的古物至少是活灵阶，这面镜子...怕不止。
\"监控调出来了。\"楚云的声音从展厅门口传来。
他举着平板，屏幕上是段录像：穿深灰西装的年轻人正背对着镜头，手在镜面上快速按动，\"他在装干扰器，频率和刚才镜面碎裂的震动波吻合。\"
顾昭这才注意到，陈助理的镜片不知何时滑到了鼻尖，露出底下阴鸷的眼神。
那哪是金丝眼镜，分明是副伪装用的平光镜。
\"影蛇。\"苏绾的声音冷得像冰锥，\"黑曜会的刺客，擅长伪装。\"
年轻人突然笑了，指尖弹出根细如牛毛的钢针，直取顾昭咽喉。
顾昭本能地偏头，钢针擦着耳垂扎进展柜，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
镜面上的幽蓝光突然暴涨。
那名宫装女子的身影再次浮现，抬手轻挥，影蛇像被无形的手抓住后颈，整个人撞在墙上，吐出口血。
\"灵影反击？\"顾昭瞪大眼睛。
他能感觉到，点化能力在体内翻涌，像涨潮的海水。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向空中：\"灵映投影！\"
幽蓝光团突然散开，在空中凝成幅画面：密室里，个穿玄色长袍的男子正持半块玉牌，按在镜面上。
镜面浮现出和顾昭手中相同的\"守\"字，男子低喝：\"归衡锁魂，以守为印！\"
\"这是...《守灵手札》里的封印术！\"苏绾的声音发颤，\"我祖父笔记里写过，归衡术需要守灵人用本命玉牌封印凶物！\"
\"顾昭。\"道沉稳的声音从展厅门口传来。
老秦站在那，手里拎着个黑皮箱，\"这镜子...你得亲自护送。\"他目光扫过影蛇，又落在顾昭口袋里的\"守\"字古玉上，\"有些秘密，该让你知道了。\"
顾昭刚要开口，镜面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他转身，只见铜镜背面的海兽纹里，渗出行血红小字：\"归衡之钥，藏于旧都。\"
旧都。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师父失踪前最后次通话，说他要去旧都查件\"和守灵人有关的旧案\"。
苏绾家传手札里被红笔圈起的，也是旧都。
\"昭儿？\"苏绾碰了碰他的胳膊。
顾昭攥紧口袋里的古玉，能感觉到玉牌隔着布料硌着掌心。
他望着镜背的血字，喉咙发紧：\"这面镜子...可能和师父失踪有关。\"
\"先安置镜子。\"老秦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云起的地下保险库最安全，楚云会安排双重安保。\"
楚云已经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翻飞：\"红外线、生物识别、二十四小时轮岗，我亲自盯着。\"
影蛇被安保拖走时，突然抬头冲顾昭笑：\"归墟的钥匙早种下了...你们护不住的。\"
顾昭没理他。
他盯着镜背的血字，心跳得厉害。
旧都，归衡之钥，师父的失踪...所有线索像被线串起来的珠子，在他脑子里叮当作响。
展厅的灯突然暗了下。
顾昭抬头，正看见镜面上那名宫装女子的影子一闪而过，她嘴型分明在说：\"救我。\"
深夜的云起拍卖大楼，地下保险库的金属门缓缓闭合。
顾昭站在门外，听着门内传来的蜂鸣警报声。
楚云抱着平板，盯着监控里的铜镜：\"温度、湿度都调到最佳，连空气流动都控制了。\"
顾昭摸了摸口袋里的\"守\"字古玉，又看了眼手机屏幕——师父失踪前发来的最后条消息还在：\"昭儿，旧都有面镜子，可能藏着咱们守灵人的秘密。\"
他望着保险库的金属门，喉结动了动。归衡之钥，藏于旧都。
该去旧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