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风声如泣。
那半截断笛悬在空中,青玉质地泛着幽光,裂痕处渗出缕缕黑雾,仿佛藏着一段被封印千年的执念。
李云飞盯着它,心头猛地一震——这不只是遗物,是残魂的锚点。
“嗡……”
青竹笛忽然自行离腰而出,悬浮于前,与断笛遥相对望。
两段笛身同源同纹,此刻竟如血脉重逢,发出低沉共鸣。
万象纹在他手臂上剧烈跳动,像是要破皮而出。
“不要!”柳如烟突然惊呼,指尖疾点地脉,“那是初代守门主最后的意识残影!贸然融合,会触发系统终极清除机制!”
可已经晚了。
“咔。”
一声轻响,两段笛身自动对接,无缝契合,整支青竹笛骤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刹那间,石室四壁浮现出浩瀚幻象——
苍穹崩裂,怨气如潮水般从门缝涌出,大地龟裂,万灵哀嚎。
一位白衣老者立于门前,手中长笛横吹,《安魂调》余音未绝,却见他猛然折笛入心,以自身精魄为引,点燃心火,将整座巨门死死封镇。
“我愿永囚于此,换世间百年太平。”他的声音穿透时空,沙哑而决绝。
可下一幕,让所有人瞳孔剧缩。
那团守护世界的心火,在规则固化后竟开始反噬创造者——系统判定:持有过强愿力者即为“灾厄本源”,必须清除。
于是,那位曾拯救苍生的守门主,被自己亲手缔造的机制锁链加身,沦为囚徒,三百年不得超脱。
“原来如此……”苏媚冷笑,红唇微颤,“护世?呵,好一个‘功成不必在我’,连名字都不配留下。”
柳如烟跪坐在地,双手快速结印,铜符在掌心翻转:“不对劲,这地脉纹路……‘焚门系统’根本不是外来的天罚,而是守门人一代代用血肉筑成的防护阵法!只是时间久了,规矩压倒人性,连初心都成了罪证。”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警告!检测到非法权限覆盖!启动清除程序!”
轰隆——!
地面炸开七道裂缝,漆黑锁链裹挟着熊熊黑焰冲天而起,每一根都缠绕着尖啸的灵魂残影,直扑中央的李云飞!
那是系统的死刑令,专杀“越界者”。
李云飞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道红影已闪电般掠至身前。
苏媚旋身如蝶,红绸卷天,将他狠狠拉入怀中,双掌紧贴其背心,体内情火疯狂燃烧。
“你烧你的,我渡我的!”她咬牙低吼,嘴角瞬间溢出血丝,但眼神炽烈如焰,“心魔反噬?来啊!我替他扛!”
黑焰锁链撞上她的护体真气,轰然炸裂,可随之而来的侵蚀之力也顺着经脉逆流直上。
她的皮肤开始浮现焦痕,发梢化灰飘落,整个人像是正在被无形之火焚烧。
可她不退。
反而笑了,笑得妖冶又骄傲:“现在……老子也姓李。”
这一句,像是一记重锤砸进李云飞心底。
他眼眶发烫,却无法动弹——青竹笛与断笛融合后的力量正疯狂冲刷他的识海,万象纹灼热如烙铁,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那些被抹去的名字、深夜点灯的小童、雪中守山的樵夫、吹箫引路的盲女……还有母亲三十年如一日熬药的身影。
原来,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守门。
“柳如烟!”他嘶声大喊。
“我知道!”柳如烟早已泪流满面,十指翻飞如织,七枚铜符在她手中重组,按守门碑林万名共守者的姓名方位布下奇阵。
“地脉织网,启!”
“分灶——成!”
刹那间,八道火脉自地底升起,主炉镇门,其余七副炉分别投射向外界城市角落。
每一道炉火中,都浮现出一段简单旋律——《安魂调》的第一句。
“凡能哼出此调者,皆可引一丝火温入体,驱散心魔。”她喘息着宣布,“这不是独属于守门主的力量,是三千共守者用命刻下的薪火!你们想清谁?先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系统判定:守望者数量超标,权限降级,目标标记为……”
冰冷机械音还未说完——
八炉齐鸣!
磅礴愿力如江河倒灌,反向冲击那无形的规则枷锁。
金光自碑林蔓延至地脉,再由地脉冲上天穹,竟在虚空中撕开一道裂痕!
系统警报戛然而止。
锁链崩断之声接连响起。
李云飞单膝跪地,全身经脉似被万千钢针穿刺,识海几近炸裂。
但他握着那支新生的青竹笛,指节发白,不肯松手。
比如,谁该背这口锅?
比如,凭什么总是一个人扛?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即将消散的守门主残影,喉咙里挤出一句,沙哑却坚定:
“您守了三百年……够了。”李云飞在剧痛中睁眼。
识海如裂,经脉似焚,每一寸血肉都在哀鸣。
那是万象纹与新生青竹笛共鸣的代价——不是力量的馈赠,而是千年来所有守门者意志的灌顶。
他跪在地上,冷汗浸透衣衫,五指却死死攥着那支重铸的青竹笛,仿佛握住的是无数亡魂未尽的执念。
金光还未散尽,最后一道黑焰锁链仍在空中扭动,如同垂死毒蛇,欲作最后噬咬。
李云飞猛地抬头,双目赤红,一声怒喝自胸腔炸出:“斩!”
青竹笛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青金长虹,划破残影缭绕的石室。
笛身未触锁链, лnшь一股浩然愿力自笛心喷涌——那是断笛残影的记忆、是初代守门主的心火、是三千共守者的低语齐鸣!
“咔嚓!”
锁链崩断,黑焰熄灭,连带着系统残留的机械音也如玻璃般碎裂,消弭于虚空。
他喘着粗气,伸手接住回旋而来的青竹笛。
笛身温润,裂痕已无,唯有中心一点幽光流转——那正是初代守门主的残影所化。
李云飞凝视着它,声音沙哑却坚定:
“您守了三百年……够了。”
他指尖轻抚笛身,低声道:“锅不该是一个人扛的。火不该是一个人点的。罪……更不该是一个人背的。”
话音落下,万象纹在他手臂上缓缓沉寂,仿佛完成了某种古老的交接仪式。
那团残影微微颤动,竟浮现出一张模糊却慈和的脸。
千年沉默,终在此刻化为一丝笑意。
“薪火……有人续了。”
光影涣散,融入笛心,再不留痕。
门外,异象骤起。
七座副炉同时点燃,自地底升腾而起,火焰不灼人,却带着奇异的暖意,向城市各个角落蔓延。
街头巷尾,一个熬药的老妇突然停下手,掌心莫名浮现一道金纹,她怔了怔,下意识哼起儿时母亲教的调子;市井茶摊,说书人正讲到“守门人传说”,忽然嗓音一滞,手中折扇落下,掌心金光微闪;城南小院,孩童舔着糖葫芦玩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掌心竟也泛起淡淡纹路……
柳如烟站在碑林边缘,手中数据板疯狂跳动,瞳孔剧烈收缩:“系统权限……正在瓦解?不,不是瓦解,是‘转化’!它不再是强制绑定的任务机制,而成了……一种本能!一种烙印在血脉里的共鸣!”
她声音发抖:“‘守门’不再是使命,而是……习惯。”
风起,吹动碑林间飘扬的红绸。
苏媚倚在石碑旁,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痕。
她刚替李云飞渡过心魔反噬,元气大伤,却仍倔强地站着,目光追随着那个从门缝中缓步走出的身影。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脊梁挺得笔直。
她忽然笑了,笑得妖冶,笑得骄傲,低声呢喃:“以后谁再说你是混混……我撕了他嘴。”
顿了顿,她声音更轻,却字字如钉:
“你可是,第一个敢把锅分给全城人端的混蛋。”
风掠过碑林,卷起几片枯叶,落在那口巨大的共守铜锅之上。
锅身冰冷,尚未点燃,却已隐隐透出一丝温热——仿佛,有无数双手,正悄然伸来。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孩子把半碗糖水倒进家中的陶锅,哼着跑调的歌谣,浑然不知自己掌心闪过一瞬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