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晨雾还裹着露水,碑林上空突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卖豆浆的阿伯端着碗抬头,豆浆泼湿了前襟——原本青灰色的天空裂出蛛网状细痕,每道裂痕里都翻涌着不同颜色的光:暗红如血池沸腾,白茫似雪崩压顶,玄色像鬼影在宫道里飘。
边界在崩!林诗音的剑嗡鸣出鞘,剑尖直指苍穹。
她素白的裙角被裂风卷起,剑穗上那枚冰棱突然碎成星子——那是她守华山山门时结的冰,此刻正随着裂痕的蔓延簌簌坠落,副本记忆要倒灌现实!
是《安魂调》太强!柳如烟的竹简地砸在石桌上,指尖在罗盘刻纹间飞窜,额角沁出细汗,系统本源被触动了!
它要回收权限!她的意念织网刚探进裂隙,就被一道冷硬的数据流割得生疼,像...像有人要拔了我们的根!
李云飞的青竹笛在掌心发烫,金纹顺着指节往腕间爬。
他咬着牙运起内力,笛身立刻震鸣如雷——可才提了半成气,喉头就涌上腥甜。地一声,血珠溅在笛身金纹上,像朵艳红的梅。
你疯了?苏媚从柴堆边冲过来,红绸带卷住他后腰。
她指尖掐进他手腕,能摸到他经脉里翻涌的乱流,像有千万把小刀在割,共守之眼反噬还没消,现在用功会废了这身修为!她眼眶发红,却故意把声音压得凶巴巴,我才刚教会你调红枣汤,你敢废了让我再教?
李云飞抹了把嘴角的血,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滚烫,倒把苏媚吓了一跳——这混球平时总爱说些没正经的话,此刻眼里却烧着团火:废了也得撑。他望着裂隙里翻涌的影,想起前日弄堂里小丫头喊的跳舞姐姐,想起阿婆攥着医书掉眼泪的模样,门一塌,那些刚记住我们的人...会连自己的心跳都忘了。
不用他撑。
银铃声穿透裂风。
慕容雪从屋檐跃下,月白宫装在风里荡开,腕间银铃撞出清越的响。
她抬手一摇,七道半透明的虚影从她身后浮起——是曾被李云飞带回的七位有缘人:有攥着药囊的小医女,有背着剑匣的少年侠,甚至还有个抱着糖葫芦的小乞丐。
她们的执念还在。慕容雪指尖抚过铃铛,虚影们同时抬手,掌心亮起暖黄的光,就像你守着我们,我们也守着你。
七道光连成屏障,裂隙里翻涌的影撞上来,竟发出类似野兽的呜咽。
柳如烟的罗盘地一声,指针突然倒转:系统脉络图...变了!她盯着竹简上突然浮现的纹路,声音发颤,这不是程序,是...是的执念!
上一任守门人不肯放手,把规则编成了牢笼!
李云飞的笑里带着血味。
他望着裂隙里翻涌的黑影,想起第一次被系统拽进副本时的恐惧,想起每次完成任务后系统冷冰冰的声,想起苏媚说感情是弱点时眼里的灰,突然就笑出了声:所以它要灭我?他反手把青竹笛插进碑林中央的石碑,笛身金纹与碑上共守纹重合,可老子现在不是任务执行者——他仰头看向裂隙,喉结滚动,是守门人。
笛身突然震鸣如雷。
三百年前,我未能关上这扇门。
苏青竹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响在众人耳边,像春溪破冰,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今日...借你之手,斩断轮回。
李云飞闭了闭眼。
他想起竹笛里偶尔响起的叹息,想起每次重伤时涌入经脉的清凉医术,想起苏青竹说医者守生,武者守心时的温度——原来她不是系统给的金手指,是等了他三百年的引路人。
破界引,起!
笛音陡然拔高,如利刃刺破苍穹。
苏青竹的声音与他的笛音缠绕,化作青色剑影直刺裂隙核心。
系统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数据流凝成锁链缠向笛身:你无法脱离任务!
老子的任务,是守人,不是杀人!
李云飞咬破舌尖,腥甜混着笛音喷薄而出。
青色剑影突然暴涨三倍,一声斩断锁链。
裂隙里的影开始溃散,血池暗红褪成淡粉,雪崩白茫融成晨雾,宫道鬼影化作飘絮——最后一道黑影被剑影穿透时,李云飞听见无数声,像无数个任务完成提示在同时碎裂。
碑林恢复平静时,晨雾正慢慢散开。
柳如烟盯着罗盘上消失的任务倒计时,竹简地掉在地上:系统...死了?
苏媚扶着李云飞,指尖触到他后背浸透的冷汗。
她望着笛身上渐渐淡去的金纹,突然笑了,是换主了。
李云飞踉跄着扶住石碑,嘴角还挂着血,却笑得像个混不吝的小痞子:从今往后,没有副本任务,没有强制传送——他望向远处现代都市的高楼,阳光正穿过晨雾洒在楼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林诗音轻轻抚着他后背,替他顺气。
她望着他苍白的脸,突然伸手按住他欲擦血的手:可你...还能走吗?
李云飞望着碑上密密麻麻的共守人名,想起苏媚第一次跳天魔舞时的泪,想起林诗音在华山雪地里递给他的热粥,想起慕容雪在唐宫道上替老宦官挡刀的决绝——他低头摸了摸青竹笛,笛身已经凉了,苏青竹的声音消散前,只说了句好徒儿。
还没把你们安顿好。他轻声说,我走不了。
晨雾散尽时,有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攥着张黄纸跑过来,往碑前放了颗糖葫芦。
卖药的阿婆跟着走来,把医书轻轻搁在碑脚。
不知何时,碑前的空地上多了捧野花,露水在花瓣上闪着光。
柳如烟蹲下身,捡起小丫头掉落的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铃铛姐姐,是孩子的笔迹。
她抬头时,看见更多人捧着写了名字的纸、刻了字的木牌、甚至绣了花样的帕子,正从街巷里往碑林走来。
七日祭...她喃喃念出人群里传来的低语,要给共守人立心印。
风掠过碑林,青竹笛突然轻鸣一声,像在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