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晚自习，雪还在下，像无数片羽毛飘落在窗玻璃上，积起薄薄一层白，把窗外的松树都染成了。教室里只开着头顶的白炽灯，暖黄的光把同学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贴着“距离期末考试还有28天”的黑板报上，粉笔字旁边画着的倒计时日历，被谁偷偷画了个戴着圣诞帽的小人。讲台上的时钟滴答作响，秒针每跳一下，就有张贺卡从教室后排往前传，纸页摩擦的沙沙声，比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还要轻，像雪落的声音。
林溪刚把物理错题本摊开，就感觉后颈被轻轻碰了一下，像羽毛扫过。她假装整理头发，用余光往后瞟，看见周窈正把张对折的贺卡往她手里塞，贺卡边缘画着圈银色的雪花，边角被捏得有点皱，显然已经传过好几个人的手，带着淡淡的体温。“陆知行刚才塞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周窈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像蚊子叫，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她的手，睫毛上沾着点从窗外飘进来的雪粒。
贺卡刚碰到指尖，林溪的心跳就开始加速，像揣了只小兔子在乱撞。她把贺卡悄悄塞进语文课本的夹层里，指尖触到卡片上凸起的纹路，是烫金的雪花图案，和陆知行送的苹果包装纸很像，闪着细碎的光。讲台上的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教室，镜片反射的光让人心头发紧。林溪慌忙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横线，把“牛顿第一定律”都划成了波浪线，连自己都忍不住抿嘴笑了。
“传贺卡小心点，”周窈用课本挡着脸，笔尖在笔记本上写着悄悄话推过来，字迹歪歪扭扭的，“老张刚才在后门盯了三分钟，王浩的贺卡被没收了，现在还站在走廊罚抄校规呢，北风刮得他鼻子都红了。”林溪往后门瞟了一眼，果然看见王浩的背影在走廊里晃，手里捏着支笔，校服后背还沾着片没清理干净的雪花，显然是刚才偷偷溜出去买贺卡时蹭到的，雪花在暖气里慢慢融化，晕出小小的水渍。
晚自习的第一节课是数学，张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噔噔的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吓得前排同学赶紧把手里的贺卡往桌肚里塞，动作快得像变魔术。“这节课做模拟卷，”他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摔，粉笔灰在灯光下跳着舞，“谁要是敢搞小动作，圣诞节就别想过了，试卷翻倍，让你们在题海里过圣诞。”话音刚落，教室后排传来纸页掉落的声音，李明慌忙弯腰去捡，露出藏在试卷下的卡通贺卡，上面印着个灌篮的小人，球衣号码是苏晓晓的生日，显然是准备送给她的。
张老师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去，李明的耳朵瞬间红了，像被热水袋烫过，把贺卡往屁股底下塞，动作太急差点把椅子弄翻，发出吱呀的响声。“李明，你手里拿的什么？”张老师走下讲台，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一步一步像踩在大家的神经上。林溪看见陆知行悄悄把支笔往李明桌底推，笔帽上的笑脸小熊露在外面，像是在给李明加油，小熊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鼓励。
“没、没什么老师，是错题本。”李明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手忙脚乱地把试卷摊开，露出底下的贺卡边角，上面的篮球图案还在偷偷“发光”。张老师弯腰看了看，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平安夜送贺卡可以，但得先把这道解析几何做对，做对了我替你转交，顺便帮你说句‘圣诞快乐’。”全班同学都憋不住笑，教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李明的脸涨得通红，抓起笔在试卷上飞快地写，笔尖在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连演草纸都被划破了。
张老师走后，教室里的气氛松了下来，贺卡又开始在同学之间悄悄传递，像春天的蒲公英。林溪看见苏晓晓的桌肚里露出半截粉色贺卡，边角画着音符，显然是体育生们送的，刚才她去打水时，看见体育生们在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旁偷偷写贺卡，赵磊的手指太粗，握不住细细的荧光笔，笔总在贺卡上画歪线，陈阳正拿着笔帮他描花边，两人的校服袖口都沾着金色的颜料，像沾了星星的碎片。
“你的贺卡呢？”周窈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溪的胳膊，往陆知行的方向努嘴，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林溪看见陆知行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在贺卡上轻轻划过，留下沙沙的声响，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睫毛上沾着点不知从哪飘来的雪花，像落了层碎钻，轻轻颤动。他写着写着突然抬头，目光刚好和林溪对上，两人都慌忙移开视线，林溪的脸颊烫得像揣了个暖气片，赶紧低头假装看错题，却把“抛物线”三个字写成了“抛物业”，自己看了都忍不住脸红。
第二节晚自习是自习课，教室里更热闹了，像藏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传贺卡的方式也变得五花八门，有人把贺卡夹在作业本里假装请教问题，老师一走就赶紧把贺卡抽出来；有人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扔纸飞机，纸飞机的翅膀上画着笑脸，里面裹着小小的贺卡，飞得歪歪扭扭却总能落到目标桌上。林溪看见小宇把张折叠成星星形状的贺卡往苏晓晓的储物柜塞，动作太急被柜门夹到手指，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只能用嘴无声地喊着“哎哟”，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是坚持把星星贺卡塞了进去。
陆知行突然从桌底下递过来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翻开数学书第38页”，字迹潇洒有力。林溪的心怦怦直跳，像要跳出嗓子眼，她悄悄翻开数学书，发现里面夹着张浅蓝色的贺卡，封面画着个拿着指南针的小人，站在苹果树下，苹果树上结着红色的果子，每个果子上都画着笑脸，和平安夜的苹果很像。打开贺卡，里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平安夜的苹果吃完了吗？圣诞节的祝福要继续，愿你的物理题都有思路，就像指南针永远不会迷路，永远能找到正确答案。”
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有两个梨涡，像陆知行笑起来的样子，温暖又阳光。贺卡的右下角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上周打扫卫生时两人一起捡的，当时他说“银杏叶做书签最好，能带来好运，让难题都变简单”，现在叶片边缘虽然有点卷，却依然带着淡淡的清香，混着贺卡的油墨味，像冬日里的秘密气息，让人心里发暖。
“快看看苏晓晓的贺卡，”周窈突然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压得很低，“体育生们送的贺卡堆成小山了，赵磊送的那张居然是立体的，打开就是个篮球场，小人还能投篮呢，投进去会弹出‘平安’两个字！”林溪往苏晓晓的座位看去，果然看见她的桌肚里露出各种颜色的贺卡，有篮球形状的，有音符形状的，还有个用易拉罐拉环做的立体贺卡，打开后能看见“平安”两个字，拉环被打磨得很光滑，显然是小宇的手笔，带着他独有的温柔。
苏晓晓正小心翼翼地把贺卡放进透明的文件夹里，每页都垫着张雪梨纸，生怕贺卡上的颜料蹭掉，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星星。她拿起张画着苹果花灯的贺卡，嘴角弯成月牙形，酒窝都露出来了，贺卡边缘沾着点金色的亮片，像她平安夜戴的发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林溪想起昨晚在操场，体育生们举着苹果拼成爱心，赵磊手里的苹果花灯亮得像星星，原来那些温柔的瞬间，都被他们藏进了贺卡里，变成了永恒的纪念。
晚自习过半，江翊突然从后门走进来，手里捏着张黑色的贺卡，边角用麻绳系着，和他送苹果的袋子很像，朴素却透着认真。他经过林溪座位时，贺卡不小心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林溪弯腰去捡，看见封面画着片银杏叶，叶脉里写着小小的“平安”两个字，和他苹果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一笔一划都很用力。江翊慌忙把贺卡捡起来，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往自己的座位走，经过陆知行身边时，两人的目光碰了一下，又赶紧移开，空气里都飘着点微妙的紧张，像要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林溪看见江翊把贺卡放进苏晓晓的储物柜，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手指在柜门上顿了顿才关上。苏晓晓打开储物柜拿书时，发现了那张黑色贺卡，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用银色的笔写着：“虽然没参加晚会，但你的歌声我听见了，从教室窗户飘进来的，比物理公式还让人难忘，记在心里忘不掉。”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麦克风，麦克风上缠着根红绳，像苏晓晓合唱时戴的领结，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江翊居然给苏晓晓送贺卡了，”周窈在笔记本上写着悄悄话，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他不是总躲着体育生吗？上次运动会还跟赵磊抢过跑道呢，说是赵磊挡了他看计时器的视线。”林溪想起江翊苹果上的便签，想起他黑色袋子里的秘密，突然觉得圣诞节的贺卡像面镜子，照出了少年们藏在心底的温柔，不管是热烈的还是沉默的，都在这小小的卡片上开出了花，各有各的芬芳。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李老师突然说：“最后十分钟，大家可以互相送贺卡，但不准吵闹，保持自习纪律。”教室里瞬间爆发出低低的欢呼，像平静的湖面投进石子，同学们纷纷从桌肚里掏出贺卡，像撒开的花瓣，五颜六色的卡片在灯光下流转。陆知行把张画着笑脸苹果的贺卡递给前排的男生，让他转交给林溪，贺卡经过五个人的手，才传到林溪手里，边角都被捏软了，却带着每个人的温度，暖融融的。
林溪打开贺卡，看见里面画着个拿着错题本的小人，旁边写着“进步奖续集：圣诞节也要加油，错题会越来越少的”，字迹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窗外的雪，箭头末端写着“雪停了一起去看操场的脚印吧，说不定能捡到被雪藏起来的祝福”。她抬头往陆知行的方向看去，他正低头写着什么，嘴角却偷偷扬起，像藏着个甜甜的秘密，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下课铃响时，同学们抱着贺卡涌出教室，走廊里飘着各种香味的贺卡，有草莓味的，有薄荷味的，还有淡淡的墨香，混合着雪的清新。林溪把陆知行和江翊的贺卡放进书包最里层，外面裹着围巾，生怕被雪淋湿，围巾上还沾着平安夜苹果的清香。周窈抱着堆贺卡追上来，每张贺卡都系着不同颜色的丝带，像串小小的灯笼：“你看陈阳给苏晓晓送的贺卡，居然夹着片篮球场的草叶，说‘这是投进三分球的幸运草，带着胜利的祝福’，太浪漫了吧，体育生的浪漫果然不一样！”
林溪往操场的方向看去，雪地里印着串串脚印，从教学楼一直延伸到篮球场，像串长长的省略号，藏着没说出口的话。体育生们正围着苏晓晓，每个人手里都举着张贺卡，赵磊的贺卡最大，像个小小的画板，上面画着全班同学的笑脸，苏晓晓站在中间，手里举着苹果花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马尾辫上的蝴蝶结在雪光里闪闪发亮。
回去的路上，林溪掏出陆知行的贺卡，路灯的光落在上面，笑脸苹果的纹路清晰可见，像真的苹果在发光。贺卡里夹着片小小的雪花，是用糯米纸做的，放在手心里会慢慢融化，留下淡淡的甜味，像个温柔的魔法。她想起晚自习时偷偷传递的贺卡，想起同学们红扑扑的脸颊，想起那些藏在字迹里的心意，突然觉得圣诞节的晚自习像个温暖的树洞，装下了所有少年人的欢喜和期待，安全又柔软。
第二天早读课，同学们的桌角都摆着几张贺卡，像小小的圣诞树，装点着冬日的教室。林溪看见陆知行的桌角放着张画着指南针的贺卡，显然是她昨晚送的，卡片旁边放着个苹果形状的挂件，和他笔袋上的一模一样，像在呼应平安夜的祝福。苏晓晓的储物柜贴满了贺卡，像面小小的祝福墙，最上面贴着江翊送的黑色贺卡，旁边是赵磊的立体篮球场，两种截然不同的温柔，在晨光里和谐地靠在一起，像冬日里的暖阳和星光。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教室，在贺卡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林溪把所有贺卡放进透明的盒子里，听见周窈在哼平安夜的歌，歌声里混着同学们翻贺卡的沙沙声，像冬日里最温暖的旋律，温柔又治愈。原来圣诞节的意义，不只是苹果和祝福，更是这些偷偷传递的心意，像雪地里的脚印，清晰又热烈，把每个少年人的青春，都写成了最甜的贺卡，藏在时光里，永远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