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天机阁的雕花檐角染成蜜色。玄青子盘腿坐在画案前，手机支架支在香炉旁，镜头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他今天穿了件浅灰道袍，袖口沾着点朱砂渍——昨晚给陈女士家做法事，蹭上的。
“家人们，今天咱们不画桃花符也不画防窥符。”他把镜头拉近，指尖捏着张空白黄纸，“教你们画张‘安心符’。不是招桃花那种虚的，是能贴在床头、书包里，让人睡得踏实、出门不慌的那种。”
弹幕刷得飞快：
【洛洛师姐说这是“心灵马杀鸡”符！】
【师父我现在考研压力大，能求一张吗？】
【前排占座，等下录屏学！】
林小洛抱着阿福从厨房探出头：“师父，周叔说楼下王奶奶又来了，说想请您给小孙子画张‘平安符’。”
“让她上来吧。”玄青子把手机转向旁边的八仙桌，“正好当面教，省得我直播说半天她记不住。”
王奶奶拄着拐杖进来时，怀里还揣着个蓝布包裹。她颤巍巍把包裹打开，里面是叠得方方正正的旧符纸：“小玄啊，这是我老伴儿走前画的符……他说你师父当年教过他，这些该传给你。”
玄青子接过符纸，指尖触到陈旧的朱砂印，心头一震。符纸边缘有些焦痕，是用蜡烛烧过边角的——这是老一辈道士保存符纸的讲究，说是能“锁阳气”。
“您老伴儿……是二十年前帮过我的那位张叔？”他翻出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道士，正和张奶奶的丈夫勾肩搭背。
王奶奶抹了把泪：“可不是嘛！他说你师父走得早，让你别断了这门手艺。”
林小洛凑过来看：“奶奶，这张‘镇宅符’画的是麒麟脚！我只在古籍里见过！”
玄青子小心收好符纸：“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把这符纸的讲究传下去。”
下午三点，直播准时开始。
玄青子在镜头前铺开十张黄纸，每张都用镇纸压着边角：“安心符的核心是‘稳’。大家看这笔锋——起笔要像屋檐滴水，慢而匀；收笔要像钟摆落地，稳当。”
他蘸了点朱砂，在第一张符纸上画出山峦轮廓。弹幕瞬间炸了：
【原来安心符是座小山！】
【师父我画成波浪线了……还有救吗？】
【熊猫符要是改成熊猫抱山，是不是更可爱？】
“熊猫抱山也行。”玄青子被逗笑了，“符纸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心意到了，怎么画都有灵。”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林小洛凑过去看，脸色微变：“师父，有个匿名私信。说‘城西废弃纺织厂最近闹鬼，死了三个人，警察查不出原因，怀疑和符有关’。”
玄青子手一停，朱砂滴在符纸上晕开个小团：“私信里附了张照片——纺织厂仓库的墙上，画着和我们一样的熊猫符。”
苏晓放下毛线针：“暗渊的标记？”
“不像。”玄青子放大照片，“这熊猫符的笔锋……和我们教的很像，但少了点‘稳’。”他想起王奶奶的话，心跳漏了一拍，“可能是学我们画符的人出了问题。”
林小洛攥紧拳头：“师父，我们去看看吧！万一有人用错符害人呢？”
“不行。”玄青子把手机锁屏，“警察已经介入，我们不能贸然插手。”
“可……”
“小洛。”苏晓按住她肩膀，“你忘了张奶奶的话？玄学要‘接地气’，不是什么都冲在最前面。”
当晚，玄青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从床头摸出王奶奶给的旧符纸，借着月光细看。其中一张“平安符”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庚申年七月十五，替死鬼借符逃生，符力反噬。”
“替死鬼？”他猛地坐起，披上外衣冲进画室。
林小洛正蜷在地毯上画符，阿福趴在她脚边打呼噜：“师父，您怎么了？”
“这符……有问题。”玄青子把旧符摊在她面前，“当年张叔替人挡灾，用了这张符。但替死鬼的怨气没散干净，附在符上了。”
林小洛倒抽一口冷气：“那王奶奶……”
“没事。”玄青子摸出张新画的“清心符”压在旧符上，“张奶奶阳气足，暂时镇得住。但这事得尽快处理，不然怨气会越积越重。”
他拨通周明远的电话：“帮我查下城西纺织厂的事，特别是最近三个月的报案记录。”
凌晨两点，周明远的电话打来：“纺织厂三年前着过一场大火，烧死了七个工人。当时警察认定是电路老化，但最近有个老保安说，起火前总听见有人喊‘还我命来’。”
“和符有关？”
“更邪乎。”周明远声音发沉，“老保安说，火灾后有人在仓库墙上用血画符，后来符自己烧起来了。最近死的三个工人，都是值夜班时说‘看见穿蓝布衫的老人在跑’，然后心梗猝死。”
玄青子捏紧手机：“蓝布衫……和王奶奶的老伴儿差不多年纪。”
次日清晨，天机阁飘着桂花香。
玄青子把熊猫符的直播暂停，对林小洛和苏晓说：“我去趟纺织厂。你们在家守着，别乱跑。”
“不行！”林小洛拽住他袖子，“上次镜煞我都参与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去！”
苏晓把符骨簪别在发间：“我和你一起去。小洛留在家，给王奶奶回个电话，问问张叔的事。”
玄青子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带好铜钱串、糯米，还有……阿福不能去。”
阿福仿佛听懂了，“喵”地一声炸毛，窜上衣柜顶。
城西纺织厂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三人刚走进院子，就闻到股焦糊味。苏晓皱起鼻尖：“是符纸烧过的味道。”
仓库门虚掩着，从缝隙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玄青子掏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停在西北角。
“那里。”他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
仓库中央堆着半墙旧布料，墙上用朱砂画着幅歪歪扭扭的熊猫符——和他们教的一模一样，却多了道血痕。
“这是……用活人血画的？”苏晓用指尖碰了碰，符纸黏在指腹上，“血还没干。”
话音刚落，角落传来“沙沙”声。
林小洛攥紧桃木剑：“谁在那儿？”
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缓缓走出阴影。他头发花白，脸上有道狰狞的烧伤疤，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黄纸符。
“小玄……”老人声音嘶哑，“你不认得我了？”
玄青子后退半步：“张……张叔？”
老人猛地抬头，烧伤疤裂开，渗出黑血：“我不是张叔！我是替他死的李二牛！”
仓库里的温度骤降。
李二牛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成七窍流血的模样：“张瘸子替我挡了火，可那符……那符是我偷的！我怨他抢了我的命，怨所有戴道袍的人！”
苏晓掏出“破妄符”贴在墙上：“你本该投胎，是谁把你困在这儿？”
“是暗渊的人！”李二牛尖叫，“他们说我能附在符纸上害人，给了我半瓶尸油……我疼！我疼啊！”
玄青子摸出“镇魂符”：“我们帮你超度。”
“晚了！”李二牛的身体开始透明，“他们在我魂魄里种了‘牵丝蛊’，要我引更多怨气……”他猛地扑向玄青子，指尖的尸油滴在对方手背上。
林小洛甩出熊猫符，金光炸开。李二牛的身影被弹开，撞在墙上化为飞灰。
地上只剩那张带血的熊猫符，和半瓶黑色液体。
三人带着证物离开纺织厂时，天已经擦黑。
玄青子盯着手背上的灼伤：“暗渊在养‘怨气蛊’，用活人魂魄当容器，再通过符纸扩散。”
苏晓包扎他的伤口：“李二牛说的‘他们’，应该是指暗渊的术士。他们在利用普通人对玄学的误解，制造恐慌。”
林小洛握紧拳头：“师父，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让他们继续害人！”
玄青子望着远处的晚霞：“明天开始，我把安心符的教程做成图文，发在公众号。告诉大家，符纸是护身的，不是害人的。”
“还要报警。”苏晓补充，“把暗渊的线索交给警察。”
深夜，天机阁灯火通明。
玄青子坐在电脑前打字，林小洛在旁边画安心符的简笔画，苏晓煮了姜茶放在桌上。
“家人们，”玄青子对着麦克风说，“今天想和大家聊聊符纸的意义。它不是法术的开关，是我们对平安的祈愿。就像这张安心符……”他举起林小洛画的熊猫抱山符，“不管画成什么样，心意到了，就是最好的符。”
弹幕刷着【感动】【学到了】【师父说得对】。
林小洛偷偷看了眼窗外，月亮又圆又亮。
她想起李二牛最后的话，想起那些被怨气困住的魂魄，忽然有些难过。但玄青子的话又让她安心——他们不是孤军奋战，有家人，有粉丝，有要守护的烟火气。
后半夜，玄青子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林小洛给他盖了件外套，瞥见电脑屏幕还亮着。她点开未发送的公众号文章，标题是：《致所有学符的你们：我们画的不是玄学，是人间烟火》。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阿福的呼噜声。
天机阁的灯火，又亮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