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内鬼的背叛如同扎在心头的一根刺，让所有皇城司的人都绷紧了神经。
书房内，陆寒江面前摊开着那名叛徒暗卫的档案和初步调查结果。此人加入皇城司已有五年，背景干净，表现一贯良好，若非林微熹机警，恐怕至今无人察觉。其社会关系正在紧急排查，但“烛龙”行事缜密，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直接线索。
沈逸依旧被严密看管，他的说辞天衣无缝，态度不卑不亢，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幡然醒悟、寻求庇护的可怜人。但陆寒江与林微熹都清楚，这条“毒蛇”的温顺外表下，必然藏着致命的毒牙。
“沈逸这里，暂时难有突破。”陆寒江合上卷宗，眼神冷冽，“我们需要从其他地方打开缺口。”
林微熹正对着一碟新出锅的桂花糕“评鉴”，闻言抬起头，腮帮子还鼓鼓的：“其他地方？安远侯府那边不是看得死死的吗？柳如烟也被关着呢。”
“正是柳如烟。”陆寒江站起身，“安远侯府树大根深，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们动不了。但柳如烟不同，她是直接参与者，更是连接‘烛龙’与安远侯府的关键人物。如今她被困侯府，如同惊弓之鸟，或许……是撬开她嘴的最好时机。”
“你要去安远侯府提审她？”林微熹有些惊讶，“安远侯能答应？这会不会打草惊蛇？”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陆寒江语气果决，“我已请示过陛下，获得密旨。安远侯若识相，便该知道如何取舍。”
他看向林微熹：“你与我同去。”
“我？”林微熹指着自己的鼻子，随即了然，“哦~是了，对付柳如烟那种女人，我在场或许更能刺激她，或者……方便套话？”她立刻来了兴致，三两口将剩下的桂花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没问题！看本小姐怎么让她原形毕露！”
看着她那副跃跃欲试、仿佛要去参加什么有趣聚会的样子，陆寒江再次感到一阵无力。这女人，似乎永远分不清查案和游戏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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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远侯府的气氛，比之上次的赏画宴，可谓天壤之别。
朱门紧闭，护卫林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陆寒江手持密旨，带着林微熹以及一队皇城司精锐，直接登门。
安远侯，一个身形微胖、面容儒雅却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亲自在正厅接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恭敬，但眉宇间那丝难以掩饰的阴郁，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陆指挥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安远侯拱手，目光扫过陆寒江身后的林微熹，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不知指挥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陆寒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直接亮出密旨：“奉旨查案，需提审贵府千金柳如烟，问询相关事宜，还请侯爷行个方便。”
安远侯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挤出一丝笑容：“既然是陛下旨意，本侯自当配合。只是小女近日身体不适，精神恍惚，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指挥使海涵。”
他这话，明着是请罪，暗里却是给柳如烟铺垫，暗示她即便说了什么，也可能是胡言乱语。
陆寒江不置可否，在林微熹看来，这位侯爷的演技，比他女儿可差远了。
柳如烟被带到了偏厅。她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骄横与怨毒却丝毫未减。见到陆寒江和林微熹，她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挺直了腰板，冷笑道：“陆指挥使，林小姐，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皇城司是没人了吗？整天盯着我一个弱女子？”
林微熹上前一步，脸上挂着标准的假笑：“柳姐姐这话说的，我们这不是关心你嘛？听说你‘身体不适’，特意来看看。顺便……问问关于‘尊者’，关于‘烛龙’，关于你们打算在‘七星连珠’之夜用皇族血脉启动‘九霄阵’的事情。”
她每说一个词，柳如烟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尤其是听到“皇族血脉”四个字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你……你胡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柳如烟尖声否认，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
“不知道？”林微熹故作惊讶，“那安远侯府偶得的《万里江山图》仿作是怎么回事？你闺房里那些与‘烛龙’往来的密信又是怎么回事？还有，玉泉山别院里那个鞑靼使者，总不会也是自己跑去的吧？”
她步步紧逼，言辞如刀。
柳如烟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白转青，忽然猛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安远侯，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的求助。
安远侯面色阴沉，开口道：“陆指挥使，小女年轻不懂事，或许受人蒙蔽，但绝不可能参与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些所谓的证据，恐怕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他想把事情定性为“受人蒙蔽”和“栽赃陷害”。
陆寒江冷冷开口：“是否栽赃，本官自会查证。但柳小姐若继续冥顽不灵，恐怕就不是‘受人蒙蔽’这么简单了。通敌叛国，勾结妖邪，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株连九族”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安远侯和柳如烟心上！
安远侯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柳如烟更是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不是我……是……是‘尊者’逼我的！他……他控制了我爹！如果我们不听话，他就要……就要毁了安远侯府！”
她终于崩溃了！开始语无伦次地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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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柳如烟断断续续的供述，她是在一次宫廷宴会上，被一个神秘人（她怀疑是某位地位极高的内侍）引荐，接触到了“尊者”。“尊者”许诺给安远侯府无上的荣耀和权力，并以侯府前程和她父亲的性命相威胁，逼迫她为其效力。
她负责利用侯府千金的身份，在京城贵女圈中打探消息，传递指令，并利用赏画宴等场合，配合“烛龙”的行动。她知道“九霄阵”和“七星连珠”之事，也知道需要皇族血脉，但具体是谁，她不清楚。关于《万里江山图》真迹的下落，她更是毫不知情。
“尊者……他……他每次出现都戴着面具……声音也经过处理……我……我不知道他是谁……”柳如烟哭得几乎晕厥，“但他……他好像对宫里非常熟悉……而且……而且他似乎很恨皇上……很恨林家……”
恨皇上？恨林家？
陆寒江与林微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疑惑。
“他为什么恨林家？”林微熹追问。
“……不……不知道……只听他偶尔提起……说林家……是……是伪君子的后代……挡了……挡了他们的路……”柳如烟气息微弱地说道。
伪君子？挡路？这没头没尾的话，更添迷雾。
审讯似乎得到了不少信息，但关于“尊者”的真实身份，依旧是一团谜。
就在陆寒江准备结束审讯，将柳如烟带回皇城司进一步关押时，异变陡生！
原本瘫软在地的柳如烟，突然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双眼翻白，口鼻中溢出黑色的血液！她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恐惧的表情！
“烟儿！”安远侯惊呼上前。
“别碰她！”陆寒江厉声阻止，“她中毒了！”
是灭口！“烛龙”竟然在安远侯府内部也安排了灭口的手段！可能是饮食，可能是熏香，甚至可能是某种延迟发作的毒药！
柳如烟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生命急速流逝。她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抓住离她最近的林微熹的裙摆，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宫……宫里………… 老…… 老地方……先……先帝……他……他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手臂一松，气绝身亡！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不甘。
偏厅内一片死寂。
“老地方”？先帝？他回来了？
这临死前的呓语，如同鬼魅的低语，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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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烟的死，让线索再次中断，但也留下了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谜团。
“老地方”指的是哪里？皇宫中的旧地？还是特指某个宫殿？
“先帝他回来了”？这怎么可能！先帝早已驾崩多年！是某种隐喻？还是指与先帝密切相关的人？
安远侯抱着女儿的尸体，老泪纵横，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知道，安远侯府的命运，恐怕就此注定。在陆寒江的严厉警告下，他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承认了自己知晓部分“烛龙”之事，但坚称是被胁迫，并表示愿意戴罪立功，供出了一些与他接头的、相对边缘的“烛龙”成员。
但这些，对于找到“尊者”和阻止“九霄阵”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带着柳如烟的尸体和满腹疑云，陆寒江与林微熹离开了安远侯府。
马车上，气氛异常沉闷。林微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想着柳如烟临死前那恐怖的模样和诡异的话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大人……‘他回来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之事？”她声音有些发飘。
陆寒江眉头紧锁，沉吟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更可能的是，有人假借先帝之名，或者……是与先帝有极深渊源、且对当今圣上心怀怨恨之人。”
他想起了沈逸也曾提过“先帝时期的旧人”。
“看来，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皇宫。”陆寒江声音低沉，“‘尊者’的身份，真迹的下落，内应的所在，甚至‘九霄阵’最终的枢纽，恐怕都藏在那个‘old place’。”
林微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皇宫大内，那是天下守卫最森严，却也最是波谲云诡的地方。要在短短三天内（“七星连珠”就在三日后），在茫茫宫苑中找到那个神秘的“old place”和隐藏在其中的“尊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该怎么办？”她看向陆寒江，此刻，他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主心骨。
陆寒江迎上她带着些许慌乱和无助的目光，冰封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紧握在一起的手背（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既然他藏在宫里，那我们……就把这皇宫，翻过来查一遍！”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回府，点齐人手，我要连夜进宫面圣！”
决战的序幕，已然拉开。
（第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