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趴下！！”
这一声嘶吼，不像人声。
倒像是把肺叶子都从喉咙里咳了出来，带着灼热的血气，撕裂了枪炮轰鸣的夜空，狠狠贯入每个人的耳膜。
猴子的大脑在那一瞬间是停转的。
他根本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身体已经遵从了那个声音，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
他整个人像被砍断了腿的麻袋，猛地向前扑倒，顺势用肩膀将身边一个吓傻了的老人也撞翻在地。
“趴下！都他妈给老子趴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身后那群惊魂未定的人嘶吼。
几乎就在他们身体接触到地面的同一个瞬间。
“哒哒哒哒哒哒——！”
沉闷、暴虐、令人牙酸的金属咆哮声骤然响起！
一条由灼热弹头编织成的火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几乎是贴着所有人的头皮，狠狠抽在了他们身后的断墙上。
九二式重机枪的怒吼，终于响彻夜空。
水泥碎块和砖石粉末，被狂暴的动能打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人们的背上，生疼。
猴子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气流燎过他的头发，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怪味混杂着浓烈的硝烟，直冲鼻腔。
他整个人都僵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就差半秒。
就他娘的半秒钟，他们这一群人，连人带骨头，都会被那挺重机枪打成一滩烂肉！
默爷……
是默爷救了他们！
……
在吼出声的那一刻，李默的身体就已经动了。
没有时间，一丁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开启【子弹时间】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可眼前的危机，连眨眼的机会都不给他。
那个藏在暗处的鬼子机枪手，冷静得像一块冰，一直在等，等一个能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现在，他等到了。
李默的身体在发出警告的同时，已经做出了下一个动作。
他甚至没有重新举镜瞄准。
【枪械通晓】带来的，是超越一切理论的肌肉记忆与战场直觉。刚才瞄准镜里一闪而过的黑暗角落，那个位置，已经像烙铁一样烫进了他的脑子里。
枪口猛地向下一压，身体的转动、手臂的抬高、呼吸的停滞，所有动作浑然天成。
这不是赌博。
这是来自顶尖猎手的，本能宣判！
他扣动了扳机。
“砰！”
九七式狙击枪发出一声清脆而决绝的怒吼。
子弹旋转着，带着李默全部的意志与杀意，精准地射入那个看不见的黑暗角落。
下一秒。
“哒哒哒哒——咔嚓！”
那挺正在疯狂喷吐火舌的九二式重机枪，声音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戛然而止。
一连串古怪而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后，彻底哑了。
那个鬼子机枪手愣住了。
他使劲扣动扳机，枪身只是徒劳地颤抖，再也吐不出一颗子弹。
低头一看，他整个人都懵了。
一发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子弹，精准地钻进了重机枪的供弹机，将内部的拨弹轮打得变了形，死死卡住了弹链。
恶性卡壳！
没有工具，不花个一两分钟，这挺机枪就是一堆废铁！
“八嘎！”
鬼子机枪手发出一声愤怒的咒骂，伸手就去拔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也就在这一瞬间，猴子彻底反应了过来。
“走！往那边爬！快！！”
他顾不上暴露，扯着嗓子大喊，手指着不远处一堆更大的废墟掩体。
机枪哑火制造的这个短暂空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被救出的平民们，在死亡的巨大恐惧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哭喊着朝着猴子指引的方向拼命。
而就在此刻。
李默的眼中，终于腾起了一片冰冷的，非人的光芒。
【子弹时间】，开启！
“嗡——！”
世界再次褪色，化为高对比度的黑白默片。
钱虎他们的枪声、猴子的嘶吼声、平民的哭喊声……所有的一切都化为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整个战场，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座由线条构成的，绝对寂静的沙盘。
那个正要拔枪的鬼子机枪手，动作慢得像一帧一帧播放的电影。
李默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机会，给过你了。
你不中用啊。
他的手指，稳定而从容地，连续扣动扳机。
“砰！”
第一枪。
子弹精准地穿透了鬼子机G枪手握着手枪的右手手腕。
腕骨碎裂的瞬间，在黑白的世界里清晰可见，一蓬血花如同墨点般缓慢绽放。
“砰！”
第二枪。
子弹撕开他胸前的军装，钻进他的心脏。
那个鬼子兵的脸上，还凝固着暴怒和错愕，身体却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砰！”
第三枪。
李默的十字准星，落在了那挺沉默的九二式重机枪上。
子弹呼啸而去，狠狠撞在重机枪的机匣上，迸射出一串火星。
紧接着，第四枪，第五枪！
“砰！砰！”
他冷静地将弹匣里剩下的子弹，全部倾泻在了那挺钢铁凶兽和那个已经死去的鬼子身上。
直到将它打得零件迸飞，彻底变成一堆冒着青烟的废铁。
做完这一切，李默才缓缓退出了【子弹时间】。
世界，重归喧嚣。
而那个方向，却陷入了永恒的死寂。
……
“那挺重机枪呢？”
正打得兴起的钱虎，猛地停下了射击，侧耳倾听。
“哑巴了？”老刀也放下了滚烫的捷克式，那张刀疤脸上满是疑惑，“就响了两下？”
“不对劲。”旁边的小六子也凑过来，一脸不解。
刚才那挺重机枪开火的瞬间，他们这边压力骤增，好几发子弹都打在了藏身的墙壁上，水泥碎块溅得他满脸都是。
可现在，那致命的威胁，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管他娘的！”钱虎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默爷的命令是吸引火力！继续打！给老子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
“哒哒哒哒！”
枪声再次响起，继续将补给点内大部分日军的注意力，死死地钉在正面。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刚才那短短的十几秒里，李默已经在鬼门关前，把猴子他们连人带魂都给拽了回来。
完成必杀的李默，没有丝毫停留。
他立刻收起狙击枪，身体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瓦砾堆里滑出，迅速转移到了另一处视野更好的二层断楼上。
他必须时刻俯瞰整个撤退路线，为猴子他们提供最后的掩护。
重新架起枪，通过瞄准镜，他清楚地看到猴子正带着最后一批平民，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补给点的范围，朝着他们来时路过的废弃大楼狂奔。
李默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
连续开启两次【子弹时间】，加上刚才那一次极限情况下的本能爆发，让他感到一阵阵精神上的疲惫。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有根针在里面扎。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和尘土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脑中的疲惫感，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他的视线，通过瞄准镜，缓缓扫过一片混乱的日军补给点。
大部分的鬼子，依旧在正面和钱虎他们激烈交火。
但已经有军官意识到了不对劲。
就在这时。
李默的呼吸微微一滞。
在他的六倍瞄准镜视野里，补给点内部，那栋作为临时指挥部的三层小楼大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戴着指挥刀，肩膀上扛着少佐军衔的日本军官，在一群卫兵的簇拥下，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
他举起望远镜，没有望向钱虎他们所在的正面战场，而是精准地，望向了刚才重机枪哑火和爆炸发生的方向。
他的眼神，阴鸷而狠毒，像一条发现了猎物踪迹的毒蛇。
是条大鱼！
李默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肾上腺素再次飙升，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冰冷的枪托更紧地抵在了自己的肩窝上。
九七式狙击枪的弹匣已经打空。
李默不慌不忙地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崭新的、压满了子弹的弹匣，利落地换上。
然后，他拉动枪栓，一枚黄澄澄的子弹被平稳地推进枪膛。
“咔哒。”
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
瞄准镜的十字准星，隔着数百米的距离，稳稳地套在了那位少佐的脑袋上。
李默的嘴角，无声地扯动了一下。
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