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周围的议论声立刻细密地涌了上来。
坐在主位卡座的中年男人端着威士忌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里晃了晃,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杯壁,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带着居高临下的漫不经心。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合作伙伴,嘴角勾着一抹讥诮:“金叹的女朋友?就这打扮?”
他顿了顿,目光在恩尚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什么廉价商品,“该不会是来送外送的吧?没搞错?这地方的门童也不会放送外送的进来。”这话刚落,身边几人立刻低低地笑出声,那些笑声裹在寂静里,没有暖意,只有刺人的凉,像碎玻璃渣子落在地上。
“送外送哪能进得来?”坐在男人身边的穿西装女人抬手拨了拨卷发,她指甲上涂着珠光裸色的甲油,在光里泛着细碎的闪,“你忘了上个月崔英道?在自家酒店后厨刷碗,戴个一次性手套,还被狗仔拍了发网上,通稿写的全是‘财阀少爷体验生活’,炒了好几天热度呢。”
她朝恩尚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眼神里的打量毫不掩饰,连眼尾都带着点笃定的轻蔑,“说不定这姑娘也是,故意穿成这样,蹭着金叹和崔英道的名头博关注——现在的人,为了往上凑,什么反差人设想不出来?”
“不像吧?”斜后方卡座里,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小声反驳,他手里的银叉还插着块三分熟的牛排,血水在瓷盘里晕开浅浅的红,可他半点胃口都没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叉柄。
“她刚才进门的时候,手一直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都泛白了,连肩膀都有点缩着,看着挺紧张的,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更低,还偷偷瞟了眼周围的人,像是怕自己的话惹来不满。
“紧张?”立刻有人接话,是个染着浅棕色长卷发的女生,她晃了晃手里的莫吉托酒杯,青柠片在杯里打着转,冰块撞击杯壁的“叮当”声在寂静里格外突兀,像故意打破这短暂的辩解。
“现在想攀高枝的人,装紧张不是最基本的演技吗?”她嗤笑一声,目光落在恩尚的卫衣上,“你看她那衣服,领口都有点变形了,牛仔裤膝盖处的磨白一看就是洗出来的,不是刻意做的破洞——说不定就是故意穿旧衣服,博个‘不慕虚荣’的反差感呢?为了留在金叹身边,这点心思还能没有?”
恩尚站在门口,后背几乎完全贴在了冰凉的玻璃门上。
那玻璃还带着室外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卫衣渗进皮肤里,让她打了个细微的寒颤。
可比寒意更刺骨的,是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它们不像视线,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胳膊上、后背上、甚至是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烫到一样发紧。
她能清晰地听见身边的动静:有人悄悄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冷光在昏暗里闪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那快门声被刻意压低,却像石子砸在她心上,让她的呼吸瞬间滞了滞。
“听说上次金叹带她来的时候,跟朋友介绍,说她是‘暴发户家的女儿’,”卡座最里面,一个穿米白色针织衫的女人端着茶杯,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她故意顿了顿,拖长了语调,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现在看……倒像是从哪个小巷子里跑出来的,穿得还没我们家保姆整齐,说是社会关爱对象都有人信,跟这地方也太不搭了。”
“可不是嘛!”旁边的女人立刻接话,视线落在恩尚手里的帆布包上,“你看她那包,还是去年的旧款,边角都磨得发黑了,包带缝补的地方都能看见线头——金叹身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女生?怕不是被蒙了吧?”
议论声像细密的冷雨,一点点落在恩尚的耳朵里,顺着耳廓钻进心里,冻得她指尖发麻。
她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脸颊烫得厉害,像是有团火在烧,连眼眶都开始发涩,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门口地板上的大理石花纹,那些花纹繁复而精致,却像无数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那首被“暂停”的《Autumn Leaves》,仿佛还悬在空气里。萨克斯的尾音、钢琴的余韵,连同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带着嘲讽的议论,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寂静里。
空气像是变重了,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吸进了无数根细小的刺,扎得喉咙发疼。
Rachel第一个站起身,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走到恩尚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她的外送服、工牌,最后落在泡沫箱上,语气里满是刻意的惊讶:“车恩尚?你怎么穿成这样?金叹不是说你家里不是暴发户吗?怎么还出来送外送了?是家里突然破产了,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没说过真话?”
恩尚的脸“唰”地红了,她低下头,指尖掐进泡沫箱的硬纸板里:“我……我只是兼职,不是破产……”
“兼职?”Rachel突然提高声音,让整个酒吧的人都能听见,“可上次金叹在学校跟我们说,你每个月的零花钱都够买一辆跑车,怎么会需要兼职送咖啡?还有,你怀里这箱咖啡——备注里写得清清楚楚,要你亲自给在场所有人倒一遍,说是金叹特意安排的‘服务’,怎么,‘富家女’连倒杯咖啡都不愿意?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