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朱门“哐当”一声合上，隔绝了殿内外的两个世界。
殿外，是炸了锅的御前茶宴。
龙椅上的皇帝宇文德，那张常年保持着“朕心甚慰”标准微笑的脸，此刻黑得能拧出墨汁。
他一巴掌拍在龙案上，震得那套精美的汝窑茶具发出一阵悲鸣，其中一只茶杯不堪重负，直接原地裂开，来了个当场“去世”。
“放肆！简直是放肆！”
皇帝的咆哮声在太和殿里掀起一阵回音，文武百官们齐刷刷跪了一地，脑袋磕在金砖上，恨不得把自己当场埋进去。
谁能想到，一场附庸风雅的茶宴，竟然能整出这么一出“致命打投”的戏码？
还是现场直播版。
侍卫统领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高高举着那个从谢昭身上搜出来的瓷瓶，瓶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上面的宇文家徽，此刻简直像个大型的社死现场标志，嘲讽值拉满。
所有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地戳向了队列前方的宇文少主。
宇文昊此刻的表情，堪称一副行走的表情包。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地铁老人看手机”，震惊，茫然，还带着一丝“这届刺客不行啊，剧本都拿反了”的荒谬感。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按照他的设计，谢昭这“忠犬”试毒，要么真的被林家余孽的毒茶放倒，他宇文家顺势立下揭发之功；要么就是虚惊一场，他再站出来痛斥林家余孽丧心病狂，扰乱圣听。
无论哪种，他宇文家都是大获全胜的节奏。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
毒茶有没有毒不知道，反正他宇文家的独门药瓶，从“忠犬”身上搜出来了。
这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是加了洗洁精的那种。
“陛下！陛下明鉴！臣……臣冤枉啊！”宇文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这……这绝对是栽赃！是构陷！谢昭此人，素与臣不睦，他……他定是与林家余孽勾结，故意陷害臣，陷害我宇文家啊！”
他这番话，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然而，百官之中，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您猜我信不信”的揶揄。
跟您不睦？
谁不知道谢昭那书呆子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
前两天还听您夸他“是条好狗”，今天就反目成仇了？
这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属实是有点行为艺术了。
皇帝的眼神冷得像冰锥子，他没理会宇文昊的鬼哭狼嚎，而是转向了全场唯一还站着的“嫌疑人”——苏晚照。
“苏记掌柜，”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茶，是你亲手所泡。这人，是在你的茶下倒的。你，有何话说？”
压力，瞬间给到了苏晚照这边。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有惊疑，有审视，有幸灾乐祸。
尚茶局那位之前还对她嗤之以鼻的官员，此刻吓得脸色发白，心里默念“别看我别看我，我只是个路过的Npc”。
苏晚照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股山大的压力。
她先是微微屈膝，行了个无可挑剔的宫礼，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慌和茫然，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刚刚发生了什么”。
“回陛下，民女……民女也不知为何会发生此等骇人之事。”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吐字清晰，“今日呈上的六品贡茶，入宫前都由尚茶局与内务府共同验看、贴上封条，入殿前也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启封。民女只负责按照古法茶经冲泡，至于这茶中……茶中究竟有何玄机，民女一介商贾，实在是不知情啊。”
她这番话，滴水不漏。
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巧妙地把皮球踢给了尚茶局和内务府——你们验的货，你们贴的封条，现在出了事，总不能让我一个打工人背锅吧？
果然，尚茶局那官员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皇帝眯了眯眼，他活了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苏晚照这番话，听着是没毛病，但那双过于镇定的眼睛，让他心里起了疑。
只是眼下，人证（谢昭）昏迷，物证（瓷瓶）直指宇文家，他必须先处理眼前的烂摊子。
“来人！”皇帝沉声下令，“将宇文昊暂押天牢，听候审问！封锁太和殿，今日所有茶品、茶具，尽数封存，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尚茶局即刻起闭门彻查，相关人等，一个都别想跑！”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苏晚照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苏掌柜，在事情查明之前，你也需留在宫中，不得随意外出。朕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这“保护”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民女……遵旨。”苏晚照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禁足？这正合她意。宫里，才是这场大戏最好的观众席。
禁军侍卫如狼似虎地冲进来，一边控制现场，一边将哭天抢地的宇文昊拖了出去。
宇文昊还在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咆哮着：“苏晚照！谢昭！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苏晚照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做鬼？
前提是，你得先有机会做成鬼才行。
随着宇文昊被拖走，太和殿的闹剧暂时告一段落。
百官们被勒令留在原地，等候盘查，一个个噤若寒蝉。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茶宴，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空气中那若有似无、混合着茶香与不安的诡异气息。
苏晚照被两名宫女“请”到了一处偏僻的宫苑软禁起来。
说是软禁，倒也客气，房间布置雅致，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只是门口多了四个站岗的带刀侍卫，明晃晃地告诉她：你，跑不了。
她悠闲地坐在窗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茶，自然是她自己的茶。
她可没傻到去喝宫里的任何东西。
指尖在温热的茶杯上轻轻摩挲，苏晚照的思绪却早已飞出了这四方庭院。
脑海中，系统那冰冷的机械音还在回响：【“宫廷物资干预”完成，激活“商路霸主·贡道专营”：可优先调用全国官道驿站运力。】
一幅金色的舆图在她意识中展开，从江南鱼米之乡到京城天子脚下，那条蜿蜒曲折的茶马古道，此刻正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这意味着，从今天起，只要是官家的驿站和运输渠道，她的货物拥有最高优先级。
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顺丰包邮，次日达VIp”特权。
在商业竞争中，物流就是生命线。
有了这个，她苏家的生意版图，将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
但眼下，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的目光穿透重重宫墙，望向了谢昭被抬走的方向。
那个傻子，演戏就演戏，用不用演得那么逼真？
那一口茶，内胆里装的是她特制的解毒剂，配上他自己提前服下的、能模拟中毒假象的草药，效果应该是“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屁事没有”才对。
可他最后那个表情，那强撑着说出“雪参丸”三个字的气力，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虚弱。
她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字，折好，指尖一弹，纸条便无声无息地从窗户缝隙滑了出去，被阴影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迅速接走，消失不见。
“谢昭，你最好别给老娘玩脱了。”苏晚照放下笔，喃喃自语，“你要是敢真死，我不仅烧你家祖坟，还把你那堆宝贝藏书全都拿去当柴火，让你在底下都没书看。”
话虽说得狠，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烦躁，却暴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天下商王倒计时：16天。
时间，不多了。
夜色渐深，皇宫如一头沉睡的巨兽，白日的喧嚣被黑暗吞噬，只剩下巡逻禁军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
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下，暗流却比白日更加汹涌。
三司会审的灯火彻夜通明，无数的卷宗和证词正在被快马送往各处。
苏晚照所在的宫苑，也陷入了一片沉寂。
忽然，先前那个小太监如鬼魅般再次出现在窗外，将一张更小的纸条塞了进来。
苏晚照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让她瞳孔骤然一缩。
消息被层层封锁，只零星传出几句——谢学士脉象诡异，非毒非病，百药罔效。
他那一口“毒茶”，仿佛是为整个京城的浑水，投下了一枚深不见底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