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2日 晚上,沙中市执行长官邸门口,夜幕低垂,空气中弥漫着尚未散尽的儿童节庆典的欢快残余,以及外交场合特有的,一丝不苟的肃穆。
保罗执行长穿着他那套定制的干净的西装,脸上带着被聚光灯反复照射后留下的亢奋红晕,与坦桑尼亚姆贝基总统站在官邸庭院中央的红毯尽头,进行着首轮谈判之后的,最后的握手道别。姆贝基总统身边的坦桑尼亚外交官们和金沙的礼宾人员,恭敬地保持着三米的安全距离。
周围的长枪短炮依旧闪烁,记者们知道,这是捕捉两位领导者私下交谈、透露“外交温度”的最后机会。
“姆贝基总统,我的好朋友,”保罗紧紧握着姆贝基那只粗糙有力的手,语气里带着前外交官特有的、略显夸张的热忱,“这次金沙能得到您的肯定和友谊,是我们‘变革时代’最大的荣耀!希望您能玩得尽兴,访问成功,我们明天见!金沙,永远是您坦桑尼亚最坚实的兄弟。”
姆贝基总统脸上保持着外交辞令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对保罗行政作风的微不可察的无奈和警惕。他没有直接回应保罗的恭维,而是将声音压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法语,带着一种战友的坦诚和老者的告诫。
“保罗,我的朋友,金沙这片土地,是陈默和索菲亚用‘道义’和‘拼搏’浇筑起来的。它的根基很深,但也很脆弱。”姆贝基总统轻轻拍了拍保罗的臂膀,那动作与其说是鼓励,不如说是提醒,“金沙的事情,我也看新闻知道了不少。我知道你急着‘雪耻’,急着要速度,但政治和行政,不能像沙东的福利发放一样,只求一时之快。我建议你,多听听你身边那几个年轻人的意见,特别是热列茨和石头。他们是金沙的‘真正的财富’。”
保罗听到“雪耻”二字,心头猛地一震,仿佛被姆贝基这位老朋友的目光洞穿了内心最深处的隐秘。他赶紧收敛了那份亢奋,脸上努力挤出诚恳的表情,用略带沙哑的声音保证:“总统您放心!我明白!热列茨是我的学生,石头是我的朋友,他们都是金沙的栋梁,我一定会紧密团结他们,发挥他们最大的专业性!我的时代,是团结的时代!”
姆贝基总统似乎对保罗的回答并不完全满意,但也没有再多言。他再次紧紧握手,随即转身,在坦桑尼亚代表团的簇拥下,和布郎教授作为金沙代表的礼节性护送下,沿着红毯走向那辆清洗得锃亮的黑色“金沙2012”专车。
“我们明天国际酒店见,保罗执行长,”姆贝基总统最后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希望明天的谈判,能像今晚的记者会一样顺利。”
“一定!明天见!如果有事情,布郎教授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的。今天就让他护送您!”保罗站在原地,笔挺地目送姆贝基总统的车队载着坦桑尼亚代表团以及姆贝基总统和布郎教授,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专车尾灯完全看不见,保罗脸上的所有表情才瞬间瓦解。他转身,看向身旁等待的记者群,脸上立刻挂上了另外一副面具——那是属于最高行政首脑的、充满领袖气质的“团结”微笑。
他朝着媒体镜头走了几步,伸出手臂,将站在红毯旁边的,早已疲惫不堪的核心团队成员——沙中市长兼工业委员热列茨、外交财政委员石头,以及沙西市长露西,甚至还有新晋心腹蒙塔市长,一起揽入了镜头中央。
“各位记者朋友!请将镜头对准他们!”保罗的声音通过刚才官邸在记者会时,临时架设的麦克风,带着一种宏大叙事感的庄严说到,“今天的访问之所以能圆满成功,不是我保罗个人的功劳!而是这个团队,金沙最专业、最务实的行政核心,共同努力的成果!”
他猛地拍了拍热列茨那宽厚有力又渗出冷汗的肩膀,力度大得让热列茨身体晃了一下,热列茨脸上油然而生的职业敬佩和内心本能的警惕交织在一起。
“首先是热列茨市长!金沙的工业总工!他用钢铁为金沙铸就了‘防卫之盾’,是我们与全世界的军工合作的基石!没有他的专业和效率,就没有金沙今天的国际地位!他的成就,超越了他作为执行长学生的身份,是金沙工业的未来!”
接着,他将手搭在了石头紧绷的后背上,语气变得更加温和,带着一种仿佛对待家庭成员般的亲近:
“还有石头委员!他是金沙的‘财政守卫者’!他用他精妙的数字,保障了我们金沙财政的稳定!同时,他作为外交委员,他与坦桑尼亚大使的密切配合和高效工作,是本次访问行政规划成功的关键!石头,你辛苦了!你这份对家庭和金沙,大家和小家的忠诚,值得所有金沙人学习!”
保罗随后看向站在最边缘的露西,语气充满了对女性领导者的尊重和赞美:
“还有我们沙西的露西市长!她用女性特有的温柔和细致,确保了金沙的民生和健康工作达到了国际标准!她的存在,让金沙的工业心脏,充满了温情和道义!她是我们‘道义高于预算’原则最完美的体现!”
最后,他将蒙塔拉到最前排,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这位新晋心腹的青睐:
“当然,还有蒙塔市长!他以惊人的执行力,将沙东市打造成为金沙‘变革时代’的样板!他的出现,证明了金沙行政人才的梯队正在茁壮成长!蒙塔市长,你用事实证明了,效率和变革,是金沙未来发展最重要的驱动力!”
保罗的这番讲话,字字珠玑,情绪饱满,不仅将所有的功劳都精确地分配到了每个人头上,同时,又将这份“团结”和“专业”的光环,反身投射到了他这个“高瞻远瞩”的行政首脑身上。
记者们纷纷记录下了这“团结一心”的史诗画面。
半小时后,官邸后院,夜色已深,路灯将热列茨、石头和露西的影子拉得很长。三人沉默地走着,直到彻底远离了记者和聚光灯的范围,石头才忍不住停下脚步,猛地将手中的公文包重重砸在了再生水泥铺就的路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简直是肉麻!”石头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被过度恭维后特有的愤怒和不适。他那板寸头仿佛都要炸开,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突。
“他这哪里是肯定我们的工作?他这是在对着媒体,给我们每个人脖子上套项圈,用溢美之词给我们画地为牢!”石头气愤地揉着太阳穴,“‘财政守卫者’?这不就是让他可以放心地去挥霍,然后让我这个守卫者在后面给他擦屁股吗?他倒是把我们都夸上了天,捧杀啊,捧杀,他让我们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热列茨那张沾着油污的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苦笑。他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工装衬衫。
“石头,别急躁。你以为我天天顶着 ‘防卫之盾’和‘超越执行长学生的成就’这些词好听吗?”热列茨声音低沉,带着工业总工特有的警惕和清醒,“他是在用最高的赞美,来提醒我们所有人——他,保罗,他是执行长,是行政最高首脑!我们所有的成就,都在他的‘变革时代’的统御之下!他要的,不是我们的专业性,而是这份专业性,对他的绝对忠诚和配合。”
露西走到石头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医者的理性让她比两位男性更加冷静。她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此刻也充满了对保罗政治手段的厌恶。
“保罗执行长的政治手法,比索菲亚执行长在任时,要油腻得多,也虚伪得多,”露西语气柔和,但话语如同手术刀般犀利,“他通过媒体的溢美之词,成功地将核心团队所有成员都绑在了他‘变革时代’的战车上。我们现在对他的任何公开质疑,都将是对自己专业性和忠诚度的否定,更是对金沙‘团结’形象的破坏。这才是他真正的高明之处。”
石头听着热列茨和露西的分析,心中的怒火渐渐转化为深深的寒意。保罗的这番“公开赞美”,看似维护了团结,实则完成了对核心团队的“道德绑架”和“精神收编”。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看着他胡闹?”石头不甘心地问道。
热列茨抬头,看向官邸三楼,那里保罗的办公室还灯火通明。
“不,”热列茨语气坚定,“我们给他面子,给他作秀的机会。但里子,我们必须守住。明天,姆贝基总统的谈判才是重点。我相信,陈默总统和索菲亚执行长留下的制度,会像沙枣树的根一样,在保罗的行政狂风中,继续坚守。”
三人互望一眼,夜色中,这份对制度的坚守和对保罗的警惕,如同金沙的钢铁铸成的锁链,将他们紧密地维系在一起。他们知道,一场新的权力斗争,已经以一种近乎荒诞的“团结”姿态,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