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这是赵桂斌的第一感觉。如同浸泡在恰到好处的温水中,又像是被春日最和煦的阳光笼罩,记忆锚点爆发出的纯净金色光芒不仅照亮了控制室,更如同无形的暖流,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浸润着他干涸疲惫的灵魂。
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背景噪音的古神低语,在这温暖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阴影,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控制室内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安的、蕴含着古老秩序与生命活力的静谧。
紧接着,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脑海中那些纠缠不休、互相矛盾的记忆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柔地抚平、理顺、重新拼接。混乱的漩涡平息了,浑浊的湖水变得清澈见底。
关于莱瑞:
不再是模糊的“牺牲”概念和痛苦的质问。他清晰地“看”到了外域毒蛇神殿那幽暗的通道,莱瑞在邪能喷泉爆发前那一刻,回头对他露出的、带着信任与决绝的熟悉笑容,以及那声被爆炸轰鸣淹没的、依稀可辨的“快走!”。那份未能救援的遗憾和痛苦依旧存在,但它不再扭曲,不再充满自我否定,而是化作了一种沉甸甸的、推动他继续前行的责任与纪念。
关于穿越:
不再是猝死时的冰冷与虚无感,也不再是单纯对游戏的记忆。他清晰地回忆起电脑屏幕上那未完成的《地心之战》版本解析文档,只写到了关于泰坦遗迹的初步推测;回忆起加班到深夜时,窗外都市寂寥的灯火;甚至回忆起穿越瞬间,那并非简单的黑暗,而是一片浩瀚的、由无数蓝色数据流构成的奇异通道,以及通道尽头那片陌生而真实的星空。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真切,现实与艾泽拉斯的界限从未如此清晰。
关于同伴:
艾丽那带着雀斑的清秀脸庞,她施展圣光时专注的神情,她在自己迷失时焦急的呼唤……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心。布雷登那粗犷的嗓门,他对工程学的痴迷,战斗中那势大力沉的斧击……甚至包括刚刚弗丁那带着沉重信任的口信,每一个字都清晰回响。
他甚至记起了更多琐碎的细节——老冯在公会里总是把最好的装备先让给团队,现实中母亲唠叨他少玩游戏的语气,闪金镇旅店老板娘烤面包的香气……
这些记忆,无论是喜悦、悲伤、遗憾还是温暖,都如同被精心整理过的档案,分门别类,清晰有序地存放在他的意识深处。它们不再冲突,不再模糊,共同构成了“赵桂斌”这个存在的完整拼图。
他不再是那个依靠零碎“先知”记忆、在真实与虚幻间挣扎的迷失者。他是赵桂斌,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一个在艾泽拉斯经历了生死、拥有了同伴、背负着责任与希望的……活生生的人。
他缓缓睁开眼睛,控制室内那温暖的金光正在逐渐收敛,重新汇入中央那悬浮着的记忆锚点水晶之中,使其光芒变得更加内敛而深邃。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前所未有的饱满和凝聚,之前使用模型带来的疲惫和反噬感也一扫而空,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洗涤和加固了一遍。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模型。它依旧冰凉,但那种冰凉不再是令人不安的躁动或排斥,而是一种沉稳、可靠的触感。他与模型之间的联系似乎也更加紧密和顺畅,仿佛经过这次洗礼,他真正开始“理解”并初步“驾驭”了这份泰坦的力量。
“赵大哥,你……你感觉怎么样?”艾丽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充满了期待和一丝残留的担忧。
赵桂斌转过头,看向她,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温暖的笑容。这个笑容里不再有之前的沉重、迷茫和强行支撑的坚韧,只有一种雨过天晴后的澄澈与安宁。
“我从未感觉这么好过,艾丽。”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而且前所未有的清晰。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们是谁,我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布雷登,扫过那两名脸色变幻不定的督查士兵,最终再次落回艾丽身上。
“谢谢你们。”他轻声说道,这句话包含了太多。谢谢他们的信任,谢谢他们的不离不弃,谢谢艾丽那一次次将他从迷失边缘拉回的圣光。
记忆的锚点,终于将他这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船,牢牢地固定在了现实的港湾。接下来,他将以完全清醒的姿态,去面对前方的一切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