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仙盟设宴待三人，席间遇各宗强者
自问心殿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仙盟城的夕阳，不似凡间的橘红或金黄，而是呈现一种瑰丽的淡紫色，流淌在云海之上，将整座悬空神城的琉璃瓦、白玉阶都渡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
晚风拂过，带着高天之上独有的清冽，却吹不散苏九九心头那点沉甸甸的重量。
她要作为“苦主”，作为“青丘唯一的幸存者”，站在仙盟所有宗门的面前。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神魂上。这意味着她不能再躲藏，不能再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无害的小狐狸。她必须直面那些探究、同情，甚至质疑的目光。
迎仙楼，仙盟城最高、也最负盛名的宴客之所。
楼高九十九丈，飞檐斗拱，檐角挂着由东海暖玉雕琢而成的风铃，风过处，不是清脆的叮当，而是一阵阵能洗涤心尘的清越妙音。
三人抵达时，楼内已是人声鼎沸，灵光璀璨。
长长的玉案从殿头铺到殿尾，案上摆满了世间罕见的珍馐。散发着七彩霞光的“虹光鲤”，以千年雪参为主料熬制的“玉髓羹”，用百种灵果酿造的“琼花露”……各色菜肴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化作肉眼可见的淡白色灵雾，在殿中氤氲升腾。
苏九九的小鼻子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好香。
她被沈清辞抱在怀里，小脑袋从他衣襟处探出，一双琉璃似的狐狸眼，瞬间就被玉案尽头一盘堆得像小山似的、晶莹剔透的虾饺给勾住了。那虾饺皮薄如蝉翼，隐约能看到里面包裹着的、泛着粉色光泽的完整虾仁。
她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对于即将到来的“审判”，恐惧是真的。但对于美食的渴望，也是真的。
云舟走在最前面，他换上了一身昆仑剑宗的正式白袍，银线在袖口与衣摆处绣出云纹，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他脸上不见了平日的跳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剑尊门徒的、刻意端起的冷肃。
沈清辞依旧是一身素白，气息清冷，仿佛这满室的喧嚣与繁华都与他无关。他抱着苏九九，寻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位置坐下。
他们的到来，并未在第一时间引起太大的波澜。殿中宾客，皆是各大宗门前来参加仙盟大会的长老或宗主，个个修为高深，气度不凡。云舟虽是剑尊弟子，但毕竟年轻，而沈清辞气息内敛，看上去并不张扬。
至于他怀里那只小狐狸，在这样汇聚了仙道顶尖人物的场合，更像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点缀。
“云舟贤侄，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一位身形微胖、面容和善的长老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是百草谷的谷主，以炼丹闻名，与昆仑剑宗素有往来。
“孙谷主。”云舟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百草谷主笑着摆摆手，目光自然地落在了沈清辞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探寻：“这位道友仙姿卓然，不知是？”
“在下沈清辞，一介散修。”沈清辞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散修？”百草谷主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能与剑尊弟子同行，还被安排在盟主亲设的宴席上，岂会是普通散修。他正想再探问几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沈清辞怀里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这只灵狐……倒是颇有灵性。”他客套地夸了一句。
苏九九正眼巴巴地望着远处的虾饺，听到有人谈论自己，耳朵动了动，下意识地把脸往沈清辞的怀里埋了埋。
就在这时，不远处另一桌，几名修士的低声交谈，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今天城门守卫换了一半的人，就是因为冲撞了剑尊的贵客。”
“何止，我听我那在内城当值的侄子说，来者动用了剑心令！如剑尊亲临啊！”
“怪事，剑尊他老人家多少年不问世事了，什么事能让他动用剑心令？来的又是什么人？”
“……好像……还带了一只妖。”
“妖？！”
这一个字，让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半秒。
无数道目光，或隐晦，或直接，齐刷刷地投向了角落里沈清辞怀中的那团雪白。
百草谷主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看着那只把脸埋起来、只留一个毛茸茸后脑勺的小狐狸，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剑心令，一只妖。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信息量大到让他一时都有些消化不了。
云舟感受到了周围视线的变化，他眉头一皱，身上隐隐有剑气流转，将那些不善的窥探隔绝开。
“孙谷主，若无他事，我等便不打扰了。”沈清辞的声音响起，清淡的语调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啊……哦，好，好。你们聊，你们聊。”百草谷主回过神来，干笑两声，连忙端着酒杯退开了。
他一走，立刻就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这次，他们的目标明确了许多。
“云舟贤侄，听闻你此行是为玄天宫之事而来？”一位来自铸剑山庄的长老开门见山。
“这位沈道友，气度非凡，想必就是那位在古堡中，以一己之力护住众人的高人吧？”另一位宗主夫人笑意盈盈地问道。
他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但话里话外，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苏九九。
苏九九被这阵仗吓坏了，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个球，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件隐形披风。她能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的身上。他们好奇、探究，试图从她这只不会说话的狐狸身上，解读出三界风云的密码。
“诸位。”云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板着脸，“我等奉盟主之命赴宴，不便多言。”
他的话并没有让众人退去，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好奇心。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我倒是听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传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华服、神情倨傲的青年走了过来。他是天宝阁的少阁主，天宝阁富甲一方，消息也最为灵通。
他走到近前，目光轻蔑地扫过苏九九，然后看向云舟和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传闻数日前，在苍龙峡谷，连从不插手仙道俗事的永夜魔主，都派出了座下亲信，说是要‘恭迎’一只狐狸回魔界故里。不知……说的是不是就是这只？”
“轰！”
这句话，不亚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雷。
整个迎仙楼，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说，被剑尊庇护，只是让这只狐狸身份变得尊贵而神秘。
那么，被永夜魔主“恭迎”，则让这件事的性质，变得诡异、甚至惊悚起来。
正与邪，仙与魔。
三界最顶尖的两个对立存在，竟然都将目光投向了同一只小小的狐狸？
这代表着什么？
所有人的脑子都飞速转动起来，无数个离奇的猜测在他们心中疯狂滋生。
这只狐狸，难道是上古神兽的遗脉，血脉中藏着成仙或成魔的终极秘密？
又或者，她本身就是一件活着的、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至宝？
再或者……这是仙魔两道博弈的新棋子？剑尊与魔主，是准备以这只狐狸为由，开启一场新的争斗吗？
一时间，看向苏九九的目光，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好奇与探究，而是混杂了贪婪、忌惮、狂热与恐惧的复杂情绪。
苏九九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被这些沉重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神魂都在战栗。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想查明真相，为族人报仇，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这种可怕的漩涡中心。
她只想吃一盘虾饺而已啊。
沈清辞感受到了怀中小东西的颤抖。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寒意。
他抬起手，宽大的手掌覆盖在苏九九的背上，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他的动作很轻，掌心温热的灵力，如涓涓细流，安抚着她几近崩溃的情绪。
然后，他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直视那位天宝阁少阁主。
“饭可以乱吃。”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话，不可以乱说。”
那少阁主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但仗着自己的家世，依旧强撑着：“我只是复述传闻，沈道友何必如此紧张？除非……这传闻是真的？”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沈清辞缓缓站起身。
他一站起来，那股一直被他收敛着的气势，便如出鞘的利剑，瞬间弥漫开来。他明明只是一个人，却让周围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被千军万马包围的错觉。
“她的事，与你何干？”
冰冷的质问，让那少阁主脸色一白，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气氛。
“盟主驾到！”
随着通报声，身着灰色麻衣的仙盟盟主，缓步走入殿中。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仙盟长老。
众人见状，纷纷收敛了神色，躬身行礼：“我等，参见盟主！”
盟主微微颔首，目光在全场扫过，最后定格在沈清辞和那个脸色发白的天宝阁少阁主身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走向主位。
宴席正式开始。
有了盟主坐镇，再无人敢公然上前打探。但暗地里，无数的眼神与神念，依旧在苏九九、沈清辞和云舟三人身上交织。
苏九九缩在沈清辞怀里，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偷偷抬眼，越过人群，再次看向那盘虾饺。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执着，一名侍女注意到了，竟端着那盘虾饺，穿过人群，径直向他们这边走来。
苏九九的眼睛瞬间亮了。
然而，那侍女并未将虾饺放在他们的案上，而是从他们身边走过，将盘子恭敬地放在了邻桌。
邻桌坐着一名面容刻板、身着深蓝色宗门服饰的老者。他似乎对满桌的珍馐毫无兴趣，只是闭目养神。
苏九九的目光，从亮晶晶，变成了眼巴巴，最后，化作了一丝委屈。
她看着那盘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虾饺，小小的狐狸心里，涌上了一股巨大的失落。
就在这时，那闭目养神的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那盘专程为他送来的虾饺，也没有理会周围向他敬酒的任何人。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穿过桌案，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了苏九九的身上。
紧接着，一个充满审视与质疑的冰冷声音，响彻全场。
“一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低阶狐妖，竟能引得仙魔两道同时侧目，搅动仙盟风云。”
老者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众人心头。
“老夫倒想问问，她究竟是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