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战场善后查伤亡，九九忧心清辞伤
日光重新夺回天空的掌控权，暖意洒落，却驱不散仙盟广场上那凝固如实质的血腥与死寂。
头顶那片壮丽浩瀚的星穹护盾，化作亿万光点，如一场温柔的流星雨，悄然消散。神只退去，凡人归位。
星衍术师那身俯瞰万物的威严气场，如潮水般从苏九九身上退去。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要将她灵魂都抽空的巨大虚弱感。她脑海中关于星辰轨道的浩瀚知识，化作一场遥远而模糊的梦，只余下几个破碎的、无法理解的星图碎片。
身体一软，她险些跪倒在地，四肢百骸都发出被榨干后的酸软抗议。
但她顾不上这些。
她第一时间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人。
日光下，沈清辞的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平日里清冷的唇瓣此刻泛着死灰，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成暗沉的褐色。他胸口那个被黑暗奇点洞穿的伤口，狰狞可怖，不再有黑气冒出，却也再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生命，仿佛连同血液一起，被那极致的黑暗吞噬殆尽了。
苏九九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冰冷，如同一块被置于寒冬旷野里数个日夜的顽石。
那颗刚刚因为击退强敌而略微安定的心，在触碰到这片冰冷的瞬间，再一次，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沈清辞……？”
她试探着，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哭腔的颤音，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怀中的人安静得，就像一具已经没有了灵魂的、精美的瓷器。随时都会碎裂。
“清辞！”
一声嘶哑的怒吼，云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他看到沈清辞的模样，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光芒瞬间熄灭了。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么，却又僵在半空，不敢触碰。
高台之上，仙盟盟主与各宗长老也迅速赶了下来。他们看着广场中央那片惨烈的景象，看着气息微弱的沈清辞，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层阴云。
“快！医修！百草谷的弟子何在？快过来！”盟主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他强行压下心头的震动，开始发号施令，“各宗长老，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执法队，收敛同门遗体，清剿玄天宫余孽！”
混乱的广场终于在指令下重新恢复了一丝秩序。
幸存的弟子们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开始自发地寻找受伤的同门。哭泣声、呻吟声、压抑的呼唤声，此起彼伏，汇成一曲悲伤的挽歌。
一名百草谷的白发长老匆匆赶到，他蹲下身，手指搭上沈清辞的手腕，仅仅片刻，他的脸色便变得无比凝重。
“盟主……”他摇了摇头，声音艰涩，“沈仙君他……心脉被一股至阴至邪的力量震碎，五脏六腑的生机几乎断绝。那股力量依旧盘踞在他体内，不断消磨他残存的元神……老夫……无能为力。”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九九的身体晃了晃，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
无能为力……
不。
她不信。
“让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
百草谷长老一愣，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燃烧着固执火焰的狐狸眼。
苏九九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小心翼翼地，将沈清辞的身体放平，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她俯下身，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他冰冷的胸膛上，侧耳倾听。
什么都没有。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只有一片死寂。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那件被血与黑气浸染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白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广场的另一头，那三千魔修并未参与善后。他们只是默默地聚集起来，收敛着自己同伴的尸体。为首那名扛着巨镰的魔修首领，远远地望着这一幕，那张狂傲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嘲讽和嗜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一间位于仙盟主峰、灵气最为充裕的静室被清理了出来。
沈清辞被安置在温暖的玉床上。
苏九九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拒绝了所有人让她去休息的提议。云舟默默地守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门神，将所有前来探望和打扰的人都挡在了外面。
静室里，只剩下她和他。
苏-九九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握着沈清辞那只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去温暖他。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脑海中一片混乱。
星衍术师的记忆碎片在闪烁，那些浩瀚的星图和玄奥的法则，此刻却帮不上任何忙。千机楼主的记忆在翻涌，无数情报和计谋划过，却找不到一条能救他的万全之策。永夜魔主的霸道在咆哮，恨不得将玄天宫主碎尸万段，却挽不回眼前这正在流逝的生机。
所有的马甲，在这一刻都沉默了。
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属于苏九九本身的恐慌与无助。
她怕。
她怕这双曾经牵着她的手，再也不会温暖。
她怕这双总是清冷如潭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她怕这个会用身体为她挡住所有危险的人，就这么……永远地睡过去。
“你醒醒……”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低语，“沈清辞，你醒醒好不好……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你怎么能自己先睡着了……”
“你说过，你的剑不同意……那你的人，怎么能同意……”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绝望如同藤蔓，一点点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一丝奇异的感觉，从她握着沈清辞手腕的指尖传来。
那不是错觉。
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气息，在他那已经近乎死寂的经脉深处，顽固地搏动着。像狂风暴雨中，一豆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是他的元神！还没有完全消散！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九九心中厚重的绝望阴云。
她还有机会！
可是，要怎么做？百草谷的长老都束手无策，她一个修为低微的小狐狸，又能做什么？
对了……医尊！
苏九九的脑海里，猛地闪过那个身着白衣、悬壶济世的身影。
虽然第八条尾巴尚未觉醒，但之前在古堡中，济世医尊的马甲曾经短暂出现过。那时的记忆，如同被锁在层层迷雾之后的宝藏。
她闭上眼睛，拼命地回想。
回想医尊施针时的手法，回想他言语间透露出的那些关于经脉、气血、元神的至理。
很模糊，很零碎。
但当她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其中时，一些属于医尊的本能，仿佛被唤醒了。
她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经变了。那份慌乱与无助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与冷静。
她不再是单纯地看着沈清辞，而是仿佛能“看”到他身体内部的景象。
那是一片被黑暗风暴肆虐过的废墟。经脉寸断，灵府枯竭，五脏六腑都萦绕着一股阴冷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黑气。而那豆代表着元神的微光，就在这片废墟的中心，被黑气层层包裹，风雨飘摇。
不能直接攻击那股黑气，沈清辞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冲击。
也不能强行输送灵力，那只会像给火焰浇油，让黑气更加狂暴。
要……疏导。
一个词，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就像治理洪水，堵不如疏。要用一种温和的力量，像梳理乱麻一样，一点点将那股盘踞的黑气理顺，为那豆元神之火，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苏九九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体内那点可怜的、属于炼气中期的灵力，缓缓调动起来。
她的灵力，带着青丘狐族特有的温润与生机，虽然微弱，却纯净无比。
她伸出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了沈清辞眉心祖窍的位置。
一缕淡金色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灵力，被她小心翼翼地渡了过去。
这缕灵力像一个胆怯的探路者，顺着沈清辞的经脉，缓缓向下。所过之处，那些断裂的经脉壁上，都泛起了一层微弱的生机。
当她的灵力接触到那团霸道的黑气时，黑气立刻被惊动，猛地翻涌起来，想要将这外来者吞噬。
苏九九心头一紧，连忙操控着自己的灵力避开锋芒。她没有硬碰，而是像一条灵巧的小鱼，贴着经脉的边缘，在那团黑气的周围游走，安抚，包裹。
这个过程，艰难而枯燥。
对灵力的操控，要求精妙到了极致。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引来黑气的反噬，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静室之外，夜色早已降临。
云舟依旧守在门口，他能感觉到静室内那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灵力波动，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惊奇。
苏九九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她小巧的下巴，滴落在玉床之上。她的脸色比床上的沈清辞还要苍白，嘴唇也因为过度消耗而失去了血色。
她体内的灵力，早已告罄。
此刻支撑着她的，完全是那股不肯放弃的执念，以及从血脉深处压榨出的最后一点本源之力。
她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开始模糊。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那缕几近消散的灵力，终于成功地在那团庞大的黑气上，包裹住了一层薄薄的、温和的金色光膜。
虽然这层光膜随时都可能破碎，但它终究是将黑气的侵蚀，暂时地、轻微地阻隔了那么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的喘息，让那豆被压制到极致的元神之火，轻轻地、颤巍巍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微不可察的暖意，顺着经脉，回馈到了苏九九的指尖。
成了！
苏九九心中一喜，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排山倒海的疲惫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身体一软，向前倒去，趴在了沈清辞的胸前，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她昏过去的前一秒，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紧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手指……好像轻轻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云舟再也按捺不住，闯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神色焦急的仙盟盟主。
“小九！”云舟看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苏九九，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仙盟盟主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沈清辞的身上，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
就在刚才，他用神识探查，竟然发现沈清辞体内那股盘踞的、连他都感到棘手的邪力，虽然依旧强大，但却被一层奇异的力量暂时禁锢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破坏。而沈清辞那近乎熄灭的元神，也因此稳定了下来，甚至……有了一丝微弱的复苏迹象！
这简直是奇迹！
盟主看向昏迷的苏九九，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不解。
这只小狐狸，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这时，一名仙盟长老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高举着手中一个黑色的、如同罗盘般的物件，急切地说道：
“盟主！在清点战场时，我们从玄天宫一名主事长老的尸身上，发现了这个！它刚刚突然亮了一下，似乎……是玄天宫主留下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