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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衍勒的纛旗在雨中轰然倒塌。

“左大将……战死!”的嘶吼压过战场喧嚣。

所有幸存匈奴的目光钉死在李铮身上——那个跪伏马背、因亲手射杀汉军而剧烈干呕的库图。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泪,左眼残留的血污像永不愈合的烙印。

巴图血染战袍冲至近前,将弯刀塞进他颤抖的手:“乌维!带着我们活!”

冰冷的刀柄刺醒了李铮的麻木。汉军反攻的赤色浪潮已撕裂雨幕,如巨兽张开血口。

要么生,要么死。

李铮喉中爆出野兽般的咆哮,挥刀劈开雨幕:“跟我冲!”

他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李铮”的温软彻底熄灭。

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倒灌,无情地冲刷着这片修罗场。豆大的雨点砸在泥泞的血水里,溅起浑浊的猩红,又迅速被更多的雨水稀释、冲散,汇成一道道蜿蜒的血溪,流淌在无数倒毙的人马之间。

李铮跪伏在躁动不安的黑马背上,身体仍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剧烈的干呕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喉咙里残留着胆汁灼烧般的苦涩。左眼上那粘稠的、带着年轻汉军弓手体温的血污,即使被雨水不断冲淡,依旧顽固地残留着微乎其微的痕迹,像一道滚烫的烙印,死死焊在瞳孔边缘,每一次眨眼都带来幻痛般的灼热。那半块滚落在血泥里的粗糙麦饼,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灼烫。

“左大将……呼衍勒大人……战死!!!”

那传令兵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震耳欲聋的喊杀与滂沱雨声,狠狠凿进每一个还能喘气的匈奴兵卒耳中,也狠狠凿在李铮几近麻木的神经上。

呼衍勒死了!

那面象征着这支大军灵魂、悬挂着狰狞狼头图腾的巨大黑色纛旗,在滂沱大雨中轰然倒塌的景象,如同慢镜头在李铮混乱的眼前闪回。木杆断裂的刺耳嘎吱声,纛旗砸落地面溅起的巨大泥浪,瞬间抽空了战场左翼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

死寂。

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无形的瘟疫,随着呼衍勒战死的噩耗,瞬间在左翼残存的匈奴兵卒中蔓延开来。无论是凶悍的骑兵、麻木的奴隶,还是惊恐的步卒,所有动作都在那一刻僵死凝固。他们脸上沾满的血污和雨水混合流淌,先前被杀戮和贪婪点燃的疯狂火焰骤然熄灭,只余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一种源自骨髓的冰冷恐惧。

下一秒,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那些茫然、惊恐、绝望、如同溺水者寻找浮木般的目光——齐刷刷地,带着千钧的重量,死死钉在了李铮身上!

钉在了那个跪伏在马背上、脸上血泪被雨水冲刷、身体还在因亲手射杀同胞而剧烈痉挛的年轻库图身上!

钉在了他那只残留着汉人鲜血的左眼上!

钉在了他下意识紧握在手中、冰冷刀锋还在不断滴落血水的弯刀之上!

这目光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得李铮几乎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钉在祭坛上,灵魂深处那个名为“李铮”的部分,正在这无数道绝望目光的注视和左眼残留的血腥中,发出无声的尖叫与撕裂。

“乌维!!!”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汗臭,猛地撞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一个庞大如同战熊的身影,硬生生从混乱拥挤的人马缝隙中撞了进来。

是巴图!

他浑身上下如同在血池里浸泡过,粗硬的皮甲被撕裂多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斜斜挂在他的左肩上,翻卷的皮肉被雨水泡得发白。他右臂的皮甲束带也断了半截,空荡荡地晃着,显然硬弓已不知在何时遗落。他脸上虬结的胡须被血水黏成一绺一绺,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火焰,死死盯住李铮。

“乌维!!”巴图的声音因嘶吼而完全破裂,带着铁锈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发什么呆!呼衍勒的狼旗倒了!汉狗要扑过来了!你是指挥!库图!!” 他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那手上同样沾满血泥,一把攥住李铮那只握着弯刀、冰冷而颤抖的手腕,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将刀柄更深、更狠地塞进李铮的掌心!

“带着我们活!”巴图的咆哮在雨声中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赌上一切的决绝,“不然一起死在这里喂秃鹫!”

冰冷的刀柄,混合着巴图手掌上粗糙的血痂和泥泞,狠狠硌在李铮的掌心。那股野蛮的力量和滚烫的求生欲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刺穿了李铮灵魂深处那层因巨大冲击而凝结的麻木冰壳!

“活……死……”两个字在混沌的脑海中激烈碰撞。

几乎就在巴图吼声落下的同一刹那!

“汉军威武——!”

“杀尽胡虏——!”

一阵比匈奴冲锋时更加整齐、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毁灭性力量的怒吼,如同沉雷碾过大地,狠狠从战场中央、呼衍勒大纛倒塌的方向席卷而来!那声音里蕴含着被压抑已久的愤怒、复仇的烈焰和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轰隆隆隆——!

沉重的、有节奏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闷响穿透雨幕,那是无数战靴和马蹄同时重重踏在泥泞土地上的声音!整个战场的大地在震颤!

李铮猛地抬头,甩开脸上冰冷的雨水和血污,视线穿透迷蒙的雨帘,望向核心战场的方向。

一片赤潮!

一片由无数玄甲、赤旗、锋锐矛尖组成的、汹涌澎湃的赤色浪潮!

汉军反击了!

蓄势已久的精锐主力,如同蛰伏已久的巨兽,终于亮出了它最锋利的獠牙!他们以严整得令人心寒的锥形军阵,撕裂了匈奴中军因主将猝死而陷入的巨大混乱缺口,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呼衍勒亲卫溃散的方向猛烈凿穿!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在铁蹄下化为齑粉!那面巨大的汉字大旗,在锥形阵的最尖端疯狂舞动,如同一只滴血的巨眼,冷酷地扫视着整个战场,正迅速将混乱和死亡向着两翼扩散!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支高速机动的汉军精骑,如同锋利的弯刀,已经狠狠劈开了右翼与中军结合部的薄弱环节,正卷起漫天泥浪,目标明确地向着左翼——李铮他们所在的位置——疯狂包抄而来!他们的马速极快,在雨幕中拉出模糊的残影,马蹄践踏着泥水,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噗噗”声,如同死神催命的鼓点!为首汉将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环首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凄艳的血雨!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如同冰冷的铁幕,正从三个方向——正面城头依旧顽强的箭雨,中央汉军主力无情的凿穿,右翼包抄精骑致命的弯刀——向着这片被遗弃的左翼残兵,急速合拢!绞索已经套上了脖颈,正在收紧!

巴图也看到了那支高速扑来的汉军精骑,他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瞬间扭曲,眼中第一次闪过近乎绝望的惊骇。他死死抓住李铮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乌维!快!汉狗骑兵!他们要围死我们!”

李铮的目光扫过整个左翼。绝望如同瘟疫在迅速蔓延。呼衍勒的亲信百夫长们,有的在汉军主力那恐怖的凿穿声势下瑟瑟发抖,有的则如同没头苍蝇般试图收拢身边溃兵,却只是徒劳地引起更大的混乱。几个老兵油子眼神闪烁,已经在偷偷摸摸地试图拨转马头,寻找远离包抄骑兵的缝隙。奴隶们则完全崩溃,哭喊着丢下一切,像受惊的羊群般在泥泞中乱窜,反而堵塞了本就狭窄的通道。

不能再等了!一瞬的犹豫,就是万劫不复!

“活!”一个如同砂石摩擦般嘶哑、冰冷、完全陌生的声音,猛地从李铮喉咙深处挤出!那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绝壁、野兽濒死反击时才有的纯粹冷酷!

所有属于“李铮”的温软、挣扎、痛苦,在左眼残留的血污、巴图塞来的弯刀、以及汉军赤色浪潮的死亡逼迫下,被这声嘶吼彻底挤出躯壳,碾碎在泥泞的血水里!

他猛地挺直了脊背!那因干呕而佝偻的身体瞬间绷直如弓!脸上所有的痛苦、茫然、软弱都被一种近乎金属的冰冷所取代。雨水冲刷着他脸颊的线条,露出下面紧绷的、如同岩石般的刚硬。那只残留着血污的左眼,此刻凶光爆射,如同淬火的寒星,死死盯住那支正高速包抄而来的汉军精骑前锋!

“能骑马的!跟我冲!”李铮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厉嚎,猛地撕裂雨幕,压过了一切混乱的喧嚣!他不再看任何人,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猛地一夹马腹!

“唏律律——!”通灵的黑马感受到了主人身上骤然爆发的、混合着冰冷杀意与狂暴决绝的气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带着泥浆和血水,然后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汉军包抄骑兵侧翼与呼衍勒溃兵混乱结合部的一个狭窄缺口,狂飙而去!

那决绝的身影,那一声爆裂的嘶吼,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左翼绝望的阴云!

巴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眼中绝望的惊骇瞬间被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任和嗜血的兴奋取代!“跟着库图!冲出去!”他如同人形凶兽般咆哮,拔出腰间的备用短刀,狠狠一鞭抽在坐骑臀上,紧随李铮之后!

如同连锁反应!那些原本还在犹豫、恐惧、甚至试图逃跑的呼衍勒亲信百夫长和残余的精锐骑兵,被李铮那毫无退路、一往无前的冲锋姿态所点燃!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恐惧!

“跟上库图大人!”

“冲啊!杀出去!”

混乱的嘶吼声响起,数十名还有战马、尚存勇气的匈奴骑兵,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的狼群,爆发出最后的凶性,鞭打着疲惫不堪的战马,紧跟着那道一马当先的黑色闪电,汇聚成一股虽然不大却异常决绝的逆流,向着死亡绞索合拢前那道唯一的缝隙,狠狠撞去!

目标:汉军包抄骑兵的侧翼与混乱溃兵群的结合部!

李铮伏低身体,脸颊几乎贴到了黑马狂舞的鬃毛上。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脸,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呼啸。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极限,过滤掉无用的噪音和景象,只剩下前方的目标——那个狭窄的、被混乱溃兵和汉军骑兵前锋挤压出来的生死通道。

溃兵!那些失魂落魄、完全丧失组织的呼衍勒溃兵,此刻成了他手中可以利用的第一枚棋子!

“巴图!”李铮头也不回,厉声吼道,声音在狂奔中依旧清晰冰冷,“带人!把他们往汉狗刀口上赶!制造更大的乱子!” 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这是最残酷的选择,也是最有效的选择。用溃兵的血肉之躯,去迟滞、去搅乱汉军包抄骑兵那锋锐的矛头!

“明白!”巴图狂吼一声,脸上没有任何不忍,只有赤裸裸的生存法则。他猛地一拨马头,带着几名心腹凶悍的骑兵,如同驱赶牲畜般,挥舞着弯刀,狠狠撞向侧面一群无头苍蝇似的溃兵!

“滚过去!挡路的死!”巴图的咆哮如同雷霆。雪亮的刀光劈下,一名动作稍慢的溃兵惨叫着被砍翻在地。血腥的驱赶瞬间生效!惊恐到极点的溃兵们被这来自背后的死亡威胁彻底压垮,哭嚎着、推搡着,如同决堤的洪水,不由自主地被驱赶着,朝着前方汉军骑兵包抄而来的方向,疯狂涌去!

李铮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汉军骁骑尉脸上瞬间闪过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显然,他完全没料到溃兵会以这种方式、这种速度被驱赶着撞向他的冲锋阵型!汉军骑兵训练有素,但面对如此汹涌混乱、完全丧失理智的人潮冲击,再严整的阵型也必然会出现裂痕!

机会!就在此刻!

“左转!贴过去!别停!”李铮的指令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出!他猛地一勒缰绳,黑马在狂奔中展现出惊人的灵巧,硬生生向左前方甩出一个锐利的折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被驱赶溃兵冲击的汉军前锋,如同一把锋利的剔骨刀,斜斜地、狠狠地切入汉军骑兵阵型刚刚因溃兵冲击而出现一丝迟滞和微小混乱的侧翼!

“杀!”李铮的咆哮在胸腔中炸开!手中的弯刀借着战马冲刺的恐怖惯性,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刀锋精准地劈开雨幕,从一个因阵型混乱而稍显孤立的汉军骑兵颈侧掠过!

噗嗤!

滚烫的鲜血混合着雨水,喷溅在李铮冰冷的脸颊和皮甲上!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液体溅入左眼残留血污的刺痛!那汉军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身体如同沉重的麻袋般栽落马下!

李铮看都没看,身体借着一刀劈出的力道猛地回旋,弯刀顺势斜撩而上,格开侧面刺来的一支长矛!矛尖擦着他的皮甲划过,带起一溜火星!巨大的撞击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别缠斗!冲过去!”他厉声嘶吼,声音在金属碰撞声中显得格外刺耳。这是他在草原血战中领悟的法则,也是现代思维对骑兵冲锋的刻印——速度就是生命!一旦陷入缠斗,失去速度的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紧跟在他身后的巴图和那几十名精锐匈奴骑兵,如同嗜血的狼群,在李铮撕开的这道微小裂口上疯狂扩大战果!他们不再追求杀伤,弯刀凶狠地劈砍,战马不顾一切地冲撞,目的只有一个——将这道裂口撕得更大,用最快的速度穿透这层薄薄的骑兵阻隔!

“拦住他们!”汉军骁骑尉终于从最初的错愕中反应过来,目眦欲裂,怒吼着试图重整阵型。但被溃兵搅乱的阵脚和匈奴骑兵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合常规的凶狠反冲锋死死缠住,命令的传递和执行出现了致命的迟滞。

李铮的瞳孔猛地收缩!前方!就在他们即将穿透这层薄薄骑兵阵列的瞬间,一小队约莫十人的汉军骑兵,在一个手持环首刀、眼神异常冷静的队率带领下,如同礁石般,硬生生从混乱中剥离出来,死死扼守在他们突围路径的正前方!这些骑兵明显是老兵,阵型稳固,长矛平端,矛尖在雨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组成了一道致命的拒马阵!

狭路相逢!退一步就是被后面合围的汉军主力碾碎!只能进!

“弃弓!拔刀!跟我撞上去!”李铮的吼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他猛地将挂在马鞍旁的骑弓狠狠甩开,双手死死攥住弯刀刀柄,身体压到最低,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腿上,死死夹住马腹!

“撞过去!”巴图也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举起短刀!

几十名匈奴骑兵爆发出最后的凶性,放弃了任何远程攻击的念头,如同一群被逼入绝境的疯牛,迎着那森冷的矛尖,以最野蛮、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发起了决死冲锋!

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在雨幕中炸响!战马痛苦的嘶鸣、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金属刺入肉体的噗嗤声、人体被撞飞的闷响、濒死的惨嚎……瞬间混杂在一起,奏响了地狱的交响!

李铮感觉身下的黑马猛地一沉,巨大的反震力几乎将他掀飞!他死死咬住牙关,身体如同钉子般钉在马背上!眼角余光瞥见,左侧一名手下骑兵连人带马被数支长矛同时洞穿,巨大的冲击力将那战马和骑士撞得高高扬起,又重重砸落!右翼,巴图的战马被一支长矛刺入马颈,剧痛让那马发狂般人立而起,将巴图狠狠甩了出去!巴图庞大的身躯砸在泥泞里,溅起大片血水!

但他们的冲锋没有白费!决死的冲击力硬生生撼动了那小队汉军骑兵的拒马阵!坚固的阵型出现了一个致命的凹陷!几名汉军骑兵被撞得东倒西歪,长矛脱手!

“冲!”李铮眼前一片血红,根本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他嘶哑着,鞭策着黑马,从那刚刚被撞开的、还在摇晃的阵型缝隙中,如同鬼魅般一掠而过!身后,是更多被撞开缺口的匈奴骑兵,正疯狂地从这个用生命撕开的口子里涌出!

他们冲出来了!暂时冲出了汉军包抄骑兵的围堵!但代价惨重!原本跟随李铮冲出的几十骑,在这一次撞击下,瞬间减员近半!巴图也生死不明!

李铮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巴图的方向。前方并非坦途!呼衍勒中军崩溃带来的连锁反应如同雪崩,溃散的骑兵、步兵、奴隶混杂在一起,如同巨大的泥石流,反而堵塞了通往北方的道路!更要命的是,核心战场那恐怖的“轰隆隆”的凿地声越来越近!汉军主力的赤色浪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混乱的匈奴中军,向着两翼漫卷而来!他们刚刚冲出的包抄骑兵,也正在迅速重整队形,如同跗骨之蛆,再次从侧后方咬了上来!

前有溃兵堵塞,后有追兵合围!侧翼汉军主力正汹涌扑来!他们依旧在死神的镰刀下跳舞!

李铮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混乱到极致的战场上急速搜寻。溃兵、死马、丢弃的辎重、倒塌的帐篷……所有障碍物都成为他计算路线的参数。突然,他锁定了一处!

那是一片被遗弃的、原本属于某个匈奴小贵族的小型辎重营地!几辆装载着半满草料和杂物的勒勒车倾倒在泥泞中,旁边还有几顶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帐篷骨架。最重要的是,这片营地的地势,比周围略高出一线,形成一个微小的、被混乱人潮暂时忽略的“孤岛”!

“那边!高地!”李铮猛地调转马头,刀尖指向那片营地残骸,“冲上去!收拢人手!快!” 他需要喘息之地!需要重整残兵!需要避开下方那致命的溃兵洪流!更需要一个能暂时了望战场、做出下一步判断的制高点!在草原上,哪怕只有一点高度差,视野和防御就是天壤之别!

残存的二十余骑,如同找到方向的箭矢,紧跟着李铮,不顾一切地鞭打着疲惫的战马,冲开零星的阻碍,踏着泥泞的斜坡,冲上了那片被遗弃的辎重营地高地。

马蹄踏上相对干燥硬实的地面,李铮猛地勒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长嘶。他迅速环顾四周。高地视野果然开阔!下方如同沸腾的泥浆地狱,混乱的溃兵潮水般涌向北方,又被某些试图维持秩序的小股匈奴骑兵徒劳地阻挡,形成更大的堵塞。汉军主力的赤潮已经漫过核心战场,正分成数股,如同巨大的铁梳,无情地梳理、吞噬着溃散的人群。侧后方的包抄骑兵再次逼近,距离高地已不足两百步!更远处,马邑城头,似乎又有新的汉军预备队在调动!

时间!他需要时间!

“下马!把车推过来!围住!”李铮翻身下马,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他指着那几辆倾覆的勒勒车,“快!挡箭!”

幸存的匈奴骑兵们早已被李铮之前展现出的冷酷决断和战场直觉所慑服,此刻如同最听话的工具,没有任何犹豫,纷纷下马,用刀背猛砍连接车辕的皮索,吼叫着合力将沉重的勒勒车推翻、拖拽,在高地边缘相对平缓的一侧,七手八脚地堆叠出一个简陋但足以遮蔽箭矢的环形车阵屏障。另外几人则快速将那些帐篷的粗木支架抽出,削尖一端,斜插在车阵缝隙间,做成简陋的拒马。

就在他们刚刚用勒勒车勉强搭起一道屏障的刹那,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般袭来!

咄咄咄咄!

数十支汉军制式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钉在勒勒车厚厚的木板和草料上!力道之大,箭杆尾部兀自剧烈震颤!是那支重新追上来的汉军包抄骑兵前锋,在进入射程后第一时间进行了齐射!

“举盾!贴紧车壁!”李铮厉喝,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被雨水浸透的车板后面。噗噗的箭矢入木声就在耳边响起,木屑飞溅!

“库图大人!”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是那个最早跟随李铮的百夫长,他指着侧翼下方,声音因恐惧而变调,“看!那边!”

李铮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在混乱溃兵潮的边缘,一小队人马正陷入绝境!大约七八个匈奴骑兵,被一支人数更多的汉军步卒小队死死围住!汉军步卒结成紧密的圆阵,长戟如林,正一步步压缩着包围圈。被围在中间的匈奴骑兵左冲右突,却无法突破那密集的戟丛,不断有人被刺落下马!李铮的目光猛地一凝——被围在核心,正挥舞着一根沉重木杖、试图格挡刺来长戟的身影,赫然是老萨满索伦!他那身色彩斑斓的萨满袍在灰暗的雨幕中异常显眼,此刻却沾满了泥泞和血污!

而围住他们的那支汉军小队,领头的军侯显然认出了老萨满身份的特殊——萨满在匈奴部落中地位尊崇!那军侯脸上露出一种猎人发现珍贵猎物般的兴奋和残忍,正大声吼叫着指挥手下:“抓活的!那是条大鱼!要活的!”

老萨满!李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这个看穿了他部分“不凡”、在部落中拥有特殊地位和智慧的老人!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老人的价值——不仅仅是部落的精神象征,更是他李铮此刻身份和未来可能性的关键背书!如果老萨满被汉军生擒……后果不堪设想!

“巴图!带五个人!跟我下去!”李铮的吼声没有任何迟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猛地翻身上马,动作快如闪电。

“大人!汉狗骑兵……”百夫长惊恐地看着侧后方再次逼近的汉军骑兵。

“这里交给你!守住!等我回来!”李铮根本没时间解释,刀尖直指老萨满被围的方向,“其他人,弓箭掩护!射汉军后面的弩手!”

命令如山崩!李铮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黑马如同黑色的闪电,从车阵预留的狭窄出口狂飙而出!巴图虽然刚刚摔得不轻,此刻也怒吼着爬上一匹无主战马,带着五名悍勇的骑兵,如同几支离弦的箭矢,紧跟着李铮,从高地向着下方混乱的战场俯冲而下!

目标:营救老萨满索伦!

李铮伏在马背上,身体压到极致,将风阻降到最低。冰冷的雨水迎面拍打,视线一片模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

“放箭!”高地上,幸存的匈奴骑兵在李铮冲出的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凶悍。他们依托车阵,探出身,将仅存的箭矢,不顾一切地射向那支围困老萨满的汉军步卒队伍后方——那里有七八个正在紧张装填弩机的汉军弩手!

嗖嗖嗖!

十几支狼牙箭带着匈奴人最后的疯狂,呼啸着扎向目标。虽然准头欠佳,大部分射空或钉在盾牌上,但骤然袭来的箭矢还是让那几个弩手一阵慌乱,装填的动作被打断。

这短暂的混乱,对李铮他们来说,就是致命的空档!

“散开!冲阵!”李铮的咆哮在俯冲中响起!他根本没有任何减速的意图,反而将马速催到极致!手中的弯刀拖在身后,刀锋在泥水中犁开一道浅沟!

巴图和五名骑兵如同心有灵犀,瞬间在李铮身后左右分散成两个三骑的小队!

李铮一人一骑,如同最锋利的箭头,无视侧面刺来的长戟,无视前方汉军军侯惊怒交加劈来的环首刀,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速度、所有的决绝,都灌注在这亡命一冲上!目标直指那汉军军侯!

那汉军军侯显然没料到会从侧翼高地突然杀下这样一支亡命骑兵,更没料到对方领头的疯子竟敢单人独骑直冲自己!他仓促间横刀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李铮借着战马俯冲的恐怖速度,弯刀携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劈在汉军军侯的环首刀上!巨大的力量让那军侯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环首刀几乎脱手飞出!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

“保护军侯!”旁边的亲兵惊叫着扑上。

但迟了!

就在李铮与军侯刀锋相撞的瞬间,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分散在两翼的巴图小队,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汉军步卒圆阵因军侯受袭而出现混乱的左右两肋!

“嗷——!”巴图发出非人的咆哮,短刀疯狂劈砍,瞬间将一名试图用长戟刺他的汉军步卒连人带戟劈翻!他身边的骑兵同样悍不畏死,弯刀狂舞,硬生生在密集的戟阵中撕开两道血淋淋的口子!

汉军紧密的圆阵,瞬间被这内外交攻、精准狠辣的突袭搅得大乱!

“萨满!上马!”李铮根本不去看那被他撞得晕头转向的军侯,黑马在人群中一个急停转向,马蹄踏碎泥浆,精准地冲到了正挥舞木杖、气喘吁吁的老萨满索伦身边!他猛地伸出手!

老萨满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深藏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没有任何犹豫,丢开沉重的木杖,枯瘦的手一把抓住李铮伸来的手臂!

李铮低吼一声,腰腹发力,手臂猛地向上一提!老萨满那并不沉重的身体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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