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通道的七彩流光在身后彻底闭合,最后一丝空间涟漪也归于沉寂。吴境双脚踏上坚实大地的那一刻,早有预料的新世界压迫感并未如期而至。4级世界的重力?法则束缚?什么都没有!脚下依旧是那片刚刚脱离的、崩溃殆尽的时渊界废墟景象,只是染上了一层虚幻的灰蓝。不对——不是废墟!吴境瞳孔骤然收缩。那在他脚下无声铺展开的,是一条沉静流淌的、泛着幽暗磷光的河流!
往生河投影!
河面倒映不出星辰,只有亘古不变的死寂。一艘破旧的乌篷小船,如同幽灵般滑过水面,船头静静立着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枯瘦身影——摆渡老叟。船桨无声地拨动着幽暗的河水,留下短暂聚合又旋即破碎的涟漪。吴境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身体却纹丝不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形禁锢,已悄然降临。
右眼瞳孔深处,那刚刚因抵达4级世界而自然演化出的多重星环结构,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重组。新世界的界域屏障,在他这双“观测者之眼”前,脆弱得如同一层薄纱。目光轻易洞穿了那层层叠叠、流淌着陌生法则符文的界膜屏障,穿透了空间与能量的皱褶,落在了……一扇门上。
青铜门本体!
它庞大得难以形容,仿佛亘古以来便镶嵌在4级世界界域屏障之外的无尽虚空之中。门扉紧闭,表面覆盖着与吴境识海中虚影一模一样的、布满神秘刻度的纹路,更深邃,更古老,也更……死寂。冰冷的金属质感透出令人心悸的苍茫。它像是宇宙的一道永恒伤疤,静静悬浮。
就在吴境被这青铜门真身所震慑的刹那,脚下往生河投影陡然波动加剧!那艘乌篷小船竟无视距离,瞬息出现在吴境身前不足三尺之地。船头的摆渡老叟依旧低垂着头颅,斗笠遮蔽了面容,只有那支腐朽得似乎随时会碎裂的木桨,无声无息地向前探出。
目标并非吴境的身体。
目标是他的左手腕!
准确地说,是那在飞升通道闭合瞬间,突兀出现在他左臂上的那只雕花银镯!银镯在往生河幽暗的光芒映照下,流转着异常清冷的光泽,精致的缠枝花纹环绕着镯身,中央一个微小的锁孔清晰可见。
“当啷——!”
一声极其清脆、又带着诡异穿透力的脆响,骤然撕破了往生河的死寂!
腐朽的木桨尖端,不偏不倚,正正点在了银镯光滑的镯面上。没有预想中的能量碰撞,没有法则的湮灭,只有这声纯粹得近乎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丧钟,狠狠敲打在吴境的心脏之上。
“嗡——!”
异变陡生!
银镯在撞击下猛地一颤,镯身光芒瞬间暗淡,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与此同时,吴境脚下的往生河投影骤然狂暴!平静的河面中心,一个巨大无比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凭空生成,疯狂旋转,吞噬着周围幽蓝的死寂光芒。
漩涡深处,幽暗的河水剧烈翻腾、扭曲……渐渐地,一幅景象在漩涡中心凝聚、浮现,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漩涡不再仅仅是水流,它变成了一面巨大的、幽邃的镜子。
冰冷的河水倒映出的,是吴境自己!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自己。
衣衫褴褛,长发散乱,沾满了不知是血痂还是泥泞的污秽。那双曾经蕴藏着不屈与执着、此刻却只剩下空洞与无尽悲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现实中的吴境。而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他怀中紧抱的东西——
一具身体。
女子柔美的轮廓依稀可辨,但残破的白色衣裙被暗红浸透,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的脸庞埋在“那个吴境”的颈窝,散落的青丝遮蔽了面容,只露出一只无力垂落的手,苍白得毫无血色。
苏婉清!
画面中的“吴境”紧紧抱着她冰冷的尸身,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又仿佛那是他灵魂崩塌后唯一残存的碎片。那是一种超越了言语的绝望,一种连时空都无法承载的悲恸,透过冰冷的河面,直刺此刻岸边吴境的魂魄!
“不……”
吴境喉头滚动,一丝腥甜涌上。他盯着漩涡镜面中那具惨白的、属于自己的“尸身”般的存在,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左手腕上的银镯。这冰冷的金属圆圈,此刻仿佛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它是谁所予?林婉清最后的声音在通道闭合前响起,是她吗?这银镯,与她必然有关!它是信物?是枷锁?还是……某种残酷的预言?漩涡中倒映的,就是它昭示的未来?或是某个被刻意揭示的、血淋淋的过去?
往生河投影开始剧烈闪烁,变得极不稳定,似乎承载不住这具双重尸骸带来的巨大因果反噬。摆渡老叟的木桨依旧轻轻搭在银镯上,枯瘦的身影在动荡的光影中愈发模糊不清。
吴境右眼深处,那多重星环结构骤然爆发出一阵锐利的光芒!星环急速旋转,仿佛要撕裂这虚假的河流投影,去窥探那青铜门背后真正的秘密。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魂魄的剧震,所有的疑问、惊骇、悲恸,最终都化作一道冰冷的意志:青铜门为何倒映在4级世界的界膜之后?它与这诡异的往生河投影,与这只来历不明的银镯,与漩涡中那惨烈的景象……究竟编织着怎样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银镯上那小小的锁孔,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通往一切绝望的起点,也可能……是万劫不复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