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兵正为自己挖到瑰宝而心潮澎湃，见王老师神色大变地冲出去，以为她受了打击，心里既有几分“我就说吧”的得意，又怕她想不开，也赶紧跟了上去。
谁知刚到走廊，王老师已经跟脚下生风似的，头也不回地直奔办公楼。
校长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王和平正端着他那宝贝搪瓷缸，悠哉地吹着茶叶，被这一下吓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手背。
“小王！你这是土匪进村，要拆我的办公室啊！”
他话音未落，王老师已经把那份语文卷子，重重地甩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校长，你自己看！”
王和平放下茶缸，揉着被烫红的手背，这才扶了扶老花镜，慢条斯理地拿起卷子。
当他看到作文上那个同样鲜红的“满分”时，那张老狐狸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仿佛一切尽在预料。
“怎么？教了二十年书，被个九岁的孩子打击到了？”王和平拿起茶缸，又吹了吹。
“这不是打击！这是碾压！校长，我问你，这篇作文，这个立意，这个逻辑，还有这遣词造句的老辣！是一个九岁孩子能写出来的东西吗？我臊得慌！”
她指着卷子，又指着自己的鼻子，情绪有些绷不住了。
“我教不了她！”
“不！”王老师深吸一口气，“是我们四中，现在没人教得了她！我们这是在耽误天才！你当初又是给房子又是给工作，费了天大的劲儿把人抢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在初一的教室里，陪着我们这些凡人浪费光阴吗？！”
这番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和平听完，却笑了。
他慢悠悠地把茶缸放下，站起身，背着手踱到窗边，看着操场上那些青春的身影。
“小王啊，你以为我当初下了这么多血本，和一中撕破脸，就是为了招个普通的好学生？”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有些发懵的王老师。
“我跟那丫头承诺过，一中能给她当后盾，我们四中，就得给她当火箭！”
“你觉得，光靠咱们学校这几个老师，能把这枚火箭送上天吗？”
王老师彻底无言以对。
王和平重新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椅子上，从锁着的抽屉里，不紧不慢地拿出两份牛皮纸档案袋，推了过去。
“别急，你的问题，我早就想到了。”
他指着其中一份档案，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滨州师范大学中文系，李崇山教授，省里有名的古文专家。以后，他每周会来咱们学校两次，专门带张勤的语文。”
他又点了点另一份档案。
“还有师大外语系的赵茹老师，正儿八经留过洋的博士，专门负责她的英语。”
“我跟你说的那枚火箭，燃料，我已经给她加满了。”
王和平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已经彻底石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的王老师，慢悠悠地补上了最后一击。
“所以啊，小王，不是你教不了她。”
“以后，你是李教授的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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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声一响，初一（1）班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没人打闹，没人抢着往外冲。几十双眼睛，有意无意地，全都往第二排那个黑瘦的小丫头身上瞟。
活的，双料满分！还是跨了两级的难度！
一节课的功夫，这事就传遍了整个年级。甚至有别班的学生偷偷趴在门口，就为了一睹真容。
张勤却跟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把书本塞进书包，刚走出教室门，就被几个人高马大的身影给堵死了。
是班上那几个有名的刺头，为首的叫李涛，平时最爱在课堂上跟老师对着干。
“张……张勤同学！”李涛拦在她面前。
张勤抬起脸，把书包带往肩上甩了甩：“有事？”
李涛憋了半天，脸色涨红，最后蹦一句：“你……你还是人吗？”
“噗——”旁边一个男生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李涛一瞪，又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
张勤乐了：“我不是人，难道你是？”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涛急得直摆手，“我是说……那卷子！数学还有语文！你怎么……就都写出来了？还是满分！”
“哦，那个啊。”张勤一脸的理所当然，“有手就行。”
李涛和他身后的小伙伴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这句话砸得粉碎。
这天，是没法聊了。
眼看场面就要僵住，李涛旁边一个瘦高个男生，也是平时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往前凑了半步，把一张草稿纸递了过来。
“那……那最后一道函数题，我们几个凑一块儿想了一下午，连辅助线都不知道该怎么画……你……”
张勤扫了一眼那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画什么辅助线？多此一举。直接把函数图像旋转九十度，引入参数变量，构建一个新的方程组，两步就能出结果。”
她说完，补充了一句：“这是钱莉老师教的，她说这是最笨的办法。”
这一下，是彻底的暴击。
瘦高个男生手里的草稿纸“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李涛的嘴巴张了半天，终于合上了。下一秒，他猛地一弯腰，九十度鞠躬。
“大佬！带带我们吧！”
这一声“大佬”，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
“对啊！大佬！收下我们吧！”
“以后作业能不能借我们……参考参考？”
“大佬，你喝汽水吗？我去给你买！”
一群半大的小子，前一秒还想来找茬，下一秒就差纳头便拜了。
张勤看着他们，心里那点属于卷王的火苗，“蹭”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一个人卷，有什么意思。带着一群人卷，那才叫过瘾！
“想跟我混？行啊。不过我的规矩很简单，以后每次考试，谁要是敢掉出年级前六十，就自己退出，我丢不起那个人。”
“放心吧老大！我们保证不拖后腿！”
“对！老大！”
“以后你就是我们亲老大！”
就这么着，放学回家的路上，张勤身后跟了一串高高低低的“小尾巴”。
……
张建军和林文静正坐在饭桌前，眼巴巴地等着女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着就不像一个人。
夫妻俩对视一眼，张建军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站起来，顺手握住了门边立着的擀面杖，满脸警惕。
“谁啊？”
门还没开，外头先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爸！妈！我回来了。”
是张勤。
可紧接着，好几个半大男生的声音乱糟糟地响了起来。
“老大再见！”
“老大明天见！”
“老大你放心，那几道题我们回去肯定琢磨明白！”
老大？
张建军和林文静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困惑，一时没能把这个称呼跟自家闺女联系起来。
张勤推门进来，就看见她爸握着擀面杖，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爸，你干啥呢？”
张建军还愣着，林文静赶紧把他手里的擀面杖按了下来，好奇地问道：“小勤……外头那……那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欺负你吧？”
“欺负我？”张勤把书包往桌上一放，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吨吨吨灌了好几口水，“他们哪有那个胆子。”
“那你跟爸说说，那声‘老大’是咋回事？”张建军凑了过来，满脸的好奇，“你这才去学校一天，就当上孩子王了？”
“差不多吧。爸，他们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拜师的。”
“哈哈哈哈哈哈！”张建军猛地一拍大腿，“好！好啊！不愧是我张建军的闺女！干啥都得是领头的！有出息！”
一家人正乐呵着，晚饭刚端上桌，门外，又响起了两下沉稳的敲门声。
“叩叩——”
张勤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身上穿着一身笔挺中山装的老先生。
“你就是张勤同学吧？”
张勤一愣：“您是？”
老先生推了推眼镜，递过来一份介绍信，上面“滨州师范大学”的红色印章格外醒目。
“我叫李崇山。”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校长让我从今天开始，负责你的语文。”
“这是你的第一份作业。”
他将那本没有封面的书递了过来。
“三天之内，通读并写一篇三千字以上的读后感。如果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李崇山推了推眼镜，嘲讽道，“那你，还有费尽心思把你弄进来的王校长，恐怕都要沦为滨州教育界的笑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