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珍视，既是对逝者的念想，也是对公道的坚持。
李昭挥了挥手，示意苏玉瑶退下。
苏玉瑶转身走出龙祥宫，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将那片明黄色的光影与帝王的身影一同隔绝。
夜风卷起她的衣摆，带着婉嫔陵泥土的气息，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女子低泣的声音。
可这一次，苏玉瑶没有再打寒颤。
她摸了摸袖中揣着的纸条，上面记着太监孙甲近日的行踪，指尖虽凉，心里却多了几分笃定。
她知道，这诡异的北角阁背后，藏着的绝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人心底的鬼给揪出来，还北角阁一个安宁，让逝者安息，也给皇上一个交代。
苏玉瑶不禁眉头一皱，拿死了的人做文章，此人何其毒也！
夜色里，她的脚步愈发坚定，急匆匆像要即刻了断此事的心情一般。
北角阁。
娘子军统领青鸾握着腰间的绣春刀，指腹在冰凉的刀鞘上反复摩挲，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前方那座隐在暮色里的北角阁。
阁楼檐角的铜铃在晚风里晃着，却发不出半点儿声响，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
“统领，这北角阁自打婉嫔去后，闹得人心惶惶的。”
身后的娘子军林双压低声音，她右手紧攥着绣春刀，指节泛白。
作为娘子军里最擅长追踪的好手，林双鼻尖萦绕着阁楼方向飘来的霉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气，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寒。
另一侧的娘子军于黛年纪稍轻，却也端着弩箭，箭尖对准阁楼大门。
于黛双目盯着前方，低声道：“前几日巡逻的小太监说，半夜总能看见阁楼上有白影晃，还听见女人哭……会不会真的是婉嫔娘娘的魂魄回来了？”
青鸾回头看了眼两人，声音沉得像浸了冰。
青鸾压低声音，一脸不屑的道：“你们还是习武之人呢！竟然相信鬼魂之说。宫里哪来的魂魄？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尚宫吩咐咱们守在这儿，就是要抓出这个鬼，以后不得胡言乱语扰乱人心，否则传到尚宫的耳朵里去，吃不了让你们兜着走。”
青鸾一顿训斥，林双、于黛不再作声了。
三人缩在北角阁西侧的树林里，树干粗壮，枝叶茂密，正好将身形藏得严严实实。
天一点点黑透，星星躲在云层后，连月光都吝啬得不肯洒下来。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宫墙下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隔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得。
空灵，刺耳……
于黛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她忍不住往林双身边靠了靠，却被林双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林双是让于黛稳住心神。
青鸾始终盯着北角阁的二层窗口，那里曾是婉嫔居住时最喜欢待的地方，如今只剩黑漆漆的窗框，像一只睁着的空眼。
约莫三更天，梆子声刚过第三响，北角阁的二层突然亮起一点微弱的光。
不是宫灯的暖黄，而是泛着冷意的青白，忽明忽暗，像鬼火般跳动。
“来了！”
青鸾的声音压到最低，手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指节微微用力。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二层窗口飘了出来。
说是飘，是因为那身影离地半尺，衣袂在夜风中翻飞，没有半点儿脚步声。
于黛倒抽一口冷气，慌忙捂住嘴，才没让惊呼漏出来。
那身影披散着长发，乌黑的发丝垂到腰间，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更吓人的是，她脖颈处似乎挂着什么。
随着动作往下垂，原来是一条长长的舌头，猩红的颜色在青白光线下格外扎眼。
“婉嫔……真的是婉嫔的打扮。”
林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曾远远见过婉嫔，记得那身月白色的宫装，还有发髻上插着的白玉簪，此刻那身影的发髻上，正闪着一点白玉的冷光。
于黛满脸惊恐，颤声道：“听外婆说吊死鬼都是伸着一条长长的舌头的，婉嫔不就是吊死的吗？”
“闭嘴！”青鸾呵斥一声。
那女鬼飘到阁楼下方，在庭院里转了一圈，动作僵硬，像是提线木偶。
青鸾眯起眼，注意到它的裙摆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风吹的弧度，更像是有人在底下拖拽。
“跟上去，别惊动它。”
青鸾率先起身，脚步轻得像猫，林双和于黛立刻跟上，三人保持着十步远的距离，顺着女鬼移动的方向走。
女鬼似乎没有察觉身后有人，一路朝着御花园西侧的废院走去。
那里荒草丛生，断壁残垣，是宫里最偏僻的地方，平时连巡逻的侍卫都很少去。
走到废院的一口枯井旁，女鬼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这下三人看得更清楚了，她的脸惨白如纸，双眼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舌头垂到胸前，模样狰狞得让人头皮发麻。
于黛握弩箭的手紧了紧，正要上前，却被青鸾按住肩膀。
青鸾朝林双使了个眼色，林双立刻绕到废院的另一侧，堵住了退路。
“就是现在。”
青鸾大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随即一到闪电，绣春刀出鞘，却没有砍向女鬼，而是朝着它的裙摆下方斩去。
只听“嗤啦”一声，裙摆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双黑色布鞋，还有一双男人的大脚。
女鬼慌了，转身就要跑，却被林双从侧面扑上来，死死按住胳膊。
于黛也冲上前，用弩箭的箭杆抵住女鬼的后背。
“不许动。”
女鬼挣扎着，发出尖利的叫声，却不是女人的声音，而是男人的嘶吼，只是刻意捏着嗓子，听起来格外刺耳。
青鸾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长发，那长发竟是假的，一扯就掉了下来，露出一颗大大的圆溜溜的脑袋，还有一张满是惊慌的男人脸。
“原来是你！小太监孙甲？”
孙甲被按在地上，浑身发抖，脸上惨白的颜料蹭到了地上的泥土，显得格外狼狈。
他的舌头还垂在外面，青鸾伸手一扯，竟是用猪肠做的假舌头，用线系在下巴上。
至于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不过是用墨汁涂满了眼眶，连眉毛都被涂成了黑色。
“快说，孙甲你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