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苏黎世郊外的一栋安全屋内,空气里弥漫着婴儿消毒水和母乳、牛奶混合的、略显怪异的气味。
白慕婉,或者说,现在更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抱着熟睡的婴儿安安,坐在靠窗的沙发里。
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静谧的湖泊,风景如画,却透着一股被精心包装起来的囚禁感。
距离“星核”测试日的风波已过去半月,她被更严密地“保护”在这里,与世隔绝。
赵山河兑现了他的部分承诺,提供了最好的物质条件,专业的育儿嫂和医护人员,以及看似无微不至的安保。
但白慕婉知道,这些穿着黑色西装、表情刻板的保镖,既是保护伞,也是牢笼的栅栏,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赵山河还是没有彻底放过她。
现在的她每一个外出的请求,哪怕只是去附近的公园散步,都需要经过层层审批,且必定有至少四人贴身“陪同”。
她低头看着怀里女儿恬静的睡颜,心中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只有无尽的荒凉和一种日益滋长的、令人窒息的恐慌。
赵山河上次来看她们,是一周前。
他停留了不到一小时,大部分时间是通过视频会议处理公务,看向安安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赵山河眼里有着爱。但对她,只剩下程序化的询问和冰冷的距离。
他曾说,等孩子生下来,她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可现在呢?她像一个被暂时保管起来的物品,一个负责通过自己的身体提供营养给安安的物品,她成了赵山河和安安资产清单上的一项。
她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失去“价值”,或者试图挑战他的控制,下场会比现在凄惨百倍。
“白小姐,该给安安喂维生素d了。”一个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女声响起。
是赵山河安排的首席育儿嫂,姓周,一个四十岁左右,永远一丝不苟、笑容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的女人。
白慕婉机械地接过那滴透明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滴进安安微微张开的嘴里。
周嫂站在一旁,目光如同扫描仪,确保每一个步骤都精准无误。
“周嫂,”白慕婉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想……联系一下我在国内的一个朋友,很久没联系了,报个平安。”
周嫂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白小姐,为了安安小姐和你的安全,所有的通讯都需要经过安全审核。你可以把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会代为转达你的问候。”
又是这套说辞。
安全审核?不过是监视的遮羞布。
白慕婉的心沉了下去,她甚至怀疑,自己之前发给赵山河的那些看似温情的信息,是否真的能原封不动地到达他手里?还是早已被这些“保护”她的人过滤、分析?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曾经以为,生下孩子是她的护身符,是她谈判的筹码。
现在她才绝望地意识到,在这个由赵山河制定的冷酷规则里,孩子重来就不是她——白慕婉手中的筹码,她本身就没有任何的自主权,又何谈筹码一说。
夜晚,她躺在床上,安安在她身边的婴儿床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白天压抑的恐惧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她想起福伯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想起章小阡可能正陪伴在赵山河身边,想起自己如同金丝雀般被囚禁在这异国他乡的牢笼里……
疯狂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逃!必须逃出去!
否则,她,或者说她希望的,带着安安将永远没有真正的自由,永远活在赵山河的阴影之下,甚至可能在某一天,因为失去利用价值而被“处理”掉。
可是,怎么逃?外面是赵山河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她孤立无援。
就在这静谧的夜晚,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突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宁静。白慕婉心中一紧,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走向门口,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负责夜间安保的一个年轻保镖,名叫安德森。
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平时总是沉默寡言。此刻,他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闪烁着住所内部的监控画面。
“白小姐,一切正常吗?”安德森用带着些许口音的中文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但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房间,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白慕婉定了定神,回答道:“一切正常。”她拢了拢睡衣,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婴儿床,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好床上的宝宝。
安德森点了点头,然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转身离开。
相反,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了几下,然后将屏幕缓缓地朝向白慕婉,停留了大约两秒钟。
就在那一瞬间,白慕婉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只见上面并非监控画面,而是一行简短的字,一闪即逝:“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吗?明天下午三点,湖边咖啡馆,独自一人。”
安德森迅速收回平板,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如同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巡查,转身离开。
白慕婉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冰冷,又瞬间沸腾。
是陷阱?是赵山河的又一次试探?还是……真正的机会?
那个叫安德森的保镖,他是什么人?赵山河的人?还是……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钉子?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她知道自己踏出这一步,可能万劫不复。但留在原地,又何尝不是一种慢性死亡?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湖面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鳞光。
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白家的覆灭,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软弱和顺从,并没有换来怜悯,只换来了更坚固的镣铐。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
她轻轻抚摸着安安柔软的脸颊,低声呢喃,仿佛在对自己发誓:“宝宝,妈妈不会让你像我一样……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无声处,惊雷已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