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鼠街。城市肌理上的一道脓疮，罪恶与机会如同双生藤蔓，在这片不见天日的街区深处疯狂滋长。污水横流的街道两旁，歪斜的棚屋和改造的集装箱如同腐烂的牙齿，闪烁着暧昧不明的霓虹灯光。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酒精、化学药剂、血腥味和一种廉价的合成信息素气味，刺鼻而令人头晕目眩。
晁夜（本体）拉高了从某个废弃窝棚里顺手牵羊来的破旧兜帽，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弓着背，步伐略显虚浮，完美融入街上那些挣扎求存、或是心怀鬼胎的行人之中。【低功耗环境拟态】悄然运转，并非完全隐匿，而是将他那五成恢复的实力和略显特殊的气息，完美伪装成了一个受了内伤、气息不稳的低阶异能者或者倒霉的帮派分子。
他的目标明确——那条匿名求购信息中提到的“地下诊所”。
根据零碎的记忆和路边模糊的涂鸦指示，他拐进一条更加阴暗狭窄的小巷。巷子尽头，一扇毫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用一个红色的喷漆画着一个粗糙的、扭曲的十字架标志。
就是这里。
门上没有门铃，只有一个窥视孔。晁夜沉默地站定，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停顿，又敲了两下——这是那条求购信息中附带的暗号。
几秒后，窥视孔滑开，一双浑浊而警惕的眼睛扫了出来，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重点在他那看似无力的右臂和沾染尘土的衣着上停留了一下。
“看什么病？”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卖药。”晁夜压低声音，言简意赅。
铁门后面传来链条滑动的声响，随后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浓烈的消毒水、血腥和某种草药混合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
晁夜侧身挤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狭窄逼仄的前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悬挂着的、蒙着灰尘的无影灯提供着照明。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身材干瘦、眼神如同秃鹫般的老者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后面，正用一块脏布擦拭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角落里，两个气息彪悍、身上带着能量武器和改造痕迹的壮汉靠墙站着，目光如同扫描仪般落在晁夜身上，充满了审视和威胁。
“货呢？”老者头也不抬，继续擦着他的刀，声音沙哑地问道。
晁夜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前厅。除了明处的三人，他还能感觉到至少两个微弱的呼吸声隐藏在后面的布帘之后。戒备森严。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干净布片包裹的东西。他没有完全打开，只是掀开一角，露出了里面那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温暖光晕的“星火之种”粉末——他之前疗伤时，刻意刮下的一点点。
就在那微光露出的一瞬间——
嗡…
整个前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老者擦拭手术刀的动作猛地顿住，浑浊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点微光，甚至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那微弱的生机能量。
角落里的两个壮汉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眼神中的威胁被惊疑和一丝贪婪所取代。
就连布帘之后，那隐藏的呼吸声也瞬间变得粗重了几分！
“这是…”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放下手术刀，身体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
晁夜却立刻将布片合上，将那点微光重新掩盖。“货看到了。价钱。”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老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激动，重新靠回椅子，恢复了那副市侩精明的模样，但语气却凝重了许多：“东西…有点意思。能量很特别，生机勃勃，但又不止如此…这点量太少了，只够做个初步鉴定。你想换什么？钱？武器？情报？还是…别的？”
晁夜心中微动。这老家伙果然识货！而且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大。
“情报。”晁夜直接说道，“关于‘荆棘之眼’，关于‘夫人’，关于地师最近的异常动向，特别是…和某种‘上古污秽’或生物实验有关的。”
老者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市侩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小子，你问的东西，可不止这点粉末能换的。而且…烫手的很。”
“值不值，你心里清楚。”晁夜将那小布包在指尖掂了掂，“这只是样品。如果情报让我满意，后续还有。”
利诱加试探。
老者沉默了片刻，那双秃鹫般的眼睛在晁夜和布包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权衡利弊。前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紧张。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夫人’的行踪没人知道，那是‘荆棘之眼’最顶层的秘密。地师最近内部戒严，据说核心区域出了点乱子，丢了个重要‘实验品’，岳渊长老麾下的‘暗牙’都出动了，正在到处搜捕。至于生物实验…”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布帘方向，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泵站那边，确实有点邪门。‘清理公司’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狗，真正的主顾，来头很大，而且…似乎不止一家。听说他们在找一种特殊的‘血源’，好像和地师看守的某个古老遗迹有关。最近冲突加剧，好像是因为泵站深处的东西…快要失控了。”
信息零碎，却与晁夜所知的部分吻合，并补充了新的细节：地师在搜捕他（实验品？），泵项目有多方势力介入，都在寻找“血源”，失控在即。
“就这些？”晁夜语气平淡，似乎不太满意。
老者咧了咧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小子，这些情报，足够你死十次了。这点粉末，换这些，你已经赚了。”
晁夜沉默了一下，忽然换了个问题：“‘星莹草’，在哪里可以找到？”
老者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恍然：“你想找替代品？哼，‘星莹草’早就绝迹几百年了，据说只在几个最古老的、被地师和‘荆棘之眼’共同封锁的遗迹深处才可能还有残留。你这粉末…虽然能量感觉不同，但效果恐怕不比‘星莹草’差，甚至…更特别。”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灼热起来。
晁夜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星火之种极其珍贵，甚至可能超越传说中的星莹草。而且，它与那些被封锁的古遗迹有关。
“谢了。”晁夜将那小布包抛给老者，“这是定金。如果有关于‘血源’或‘失控’的更具体消息，老地方，同样的方式联系。”
说完，他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老者下意识地接住布包，感受着里面那微乎其微却真实不虚的温暖能量，眼中贪婪与惊疑交织，最终化为一声低哼：“有意思的小子…盯上他，但别动手，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他对角落的壮汉吩咐道。
晁夜走出诊所铁门，重新融入黑鼠街的混乱之中。他能感觉到身后若有若无的视线，但他并不在意。这次试探，收获远超预期。
他不仅确认了“星火之种”的价值，初步判断了它与古遗迹的关联，更重要的是，他获得了关于泵站局势和地师动向的关键情报。
泵站快要失控…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行动时，加密终端突然接收到化身传来的一段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意念信息，似乎是在某个信号稍好的瞬间发出的：
（连接波动）：‘…发现‘源血’运输日志…目的地编码…破译…指向…地师总部…第七序列…‘猩红之眼’实验室…’
‘…重复…‘源血’最终输送点…是地师内部！’
晁夜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源血…泵站那些恐怖实验的源头…竟然被直接输送到了地师总部？！岳渊掌管下的第七序列实验室？“猩红之眼”？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贯穿他的脑海！
难道…岳渊不仅在尝试控制那污秽源头，他根本就是泵站实验的幕后主使之一？！甚至…他可能在用总部实验室进行更深层、更核心的研究？！
而那所谓的“失控”，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中？或者…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地师总部…那里不仅是龙潭虎穴，更可能是一个比泵站还要恐怖无数倍的魔窟！
他之前的逃离，简直是刚从一个小地狱，闯进了一个更大的地狱边缘！
而他自己，似乎还带着某种…令他们感兴趣的特质（实验品？）。
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为试探成功而升起的一丝松懈。
必须尽快离开地师势力范围！必须找到化身！
他不再犹豫，立刻朝着与化身约定的东南方向汇合点，加速潜行而去。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在他离开黑鼠街诊所后不久，诊所内的那个老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台造型古怪的、似乎能隔绝能量探测的通讯器，按下了一个加密号码。
“喂？‘乌鸦’吗？黑鼠街这边，刚出了点有意思的‘鲜货’，能量特征极其罕见，生机强度超高，疑似…某种未知高等治愈奇物，可能与古遗迹有关…”
“对…卖家是个生面孔，受了伤，但很警惕…”
“他好像在打听‘荆棘之眼’和地师的事…”
“好…消息给你，价钱嘛…老规矩…”
通话结束，老者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而残忍的笑容。
晁夜的试探，固然获得了情报，却也如同在浑浊的水中投下了饵料，不可避免地吸引了更深黑暗中，更危险的猎食者的注意。
风暴，正在以他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