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女帝临时行辕。
守卫的帝宫近卫认得她，并未阻拦，只是对她苍白失色的脸色投去一丝疑惑的目光。
行辕内，光线略显昏暗，只点着几盏安神的暖玉灯。
叶青羽并未休息，而是披着一件外袍，坐在案前，面前堆着几分紧急军情奏报，指尖按着眉心，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倦意和苍白。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林婉儿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眉头微蹙：“何事如此慌张？城外有变？”
“陛……陛下……”林婉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萧云……萧云他……”
听到这个名字，叶青羽眸光一凝，按着眉心的手指微微用力：“他又惹了什么祸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厌烦。
“他……他没惹事……”林婉儿急声道，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惧，“但他……他好像知道了！他让臣女给您带话……”
“带话？”叶青羽眼神锐利起来，“什么话？”
林婉儿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复述：“他说……‘核弹……也是有保险栓的。’”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恐惧，“‘逼急了……可是会……提前殉爆的。’”
轰！
叶青羽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核弹？保险栓？殉爆？
这些词语古怪又陌生，但组合在一起，配合萧云那诡异的洞察力，指向的含义让她瞬间血液几乎冻结！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容器”最终会被引爆？！
计划的核心机密，除了她自己，只有极少数绝对心腹知晓概略，绝不可能知晓“引爆”这等具体细节！
是猜的？还是……
叶青羽猛地想起烽火台上，萧云体内那诡异力量对自己体内天道种子的渴望，以及那双生契约传来的微弱同感……
难道……是通过契约反向窥探到了什么？！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那契约本该是单向的枷锁，何时成了双向的窥视孔？！
巨大的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
计划中最大的变数，终于还是出现了，而且是以最糟糕的方式！
她放在案下的手瞬间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绝对的冷静，只是眼神冰寒得吓人：“他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没……没再说什么……”林婉儿被她的眼神吓得低下头，“就是说完那句话，就一副虚脱的样子躺下了……陛下，他……他会不会真的……”
“闭嘴！”叶青羽冷声打断她，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伤处隐隐作痛。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惊悸。
不能乱！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萧云知道了多少？是只知道最终结局，还是连其中的关键和她的挣扎也……
那句“保险栓”……是在威胁她？暗示他有能力反噬，甚至拉着她同归于尽？
是虚张声势？还是那混沌魔丹和寂灭本源真的给了他某种底气？
无数念头在叶青羽脑中飞速闪过，每一种可能都让她心绪更乱一分。
她原本的计划是，待伤势稍稳，便着手布置，寻一个合适的契机，推动第二次“分离”，一方面进一步“投喂”萧云，加速容器成熟，另一方面，也试探那法则反噬的规律，为最终时刻做准备。
但现在……
这一切还能按计划进行吗？
那个看似摆烂耍宝的家伙，真的会甘心做一颗等死的核弹吗？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要不要……”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叶青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呢？你去承受天道反噬？还是你去挡住域外天魔？”
林婉儿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言。
杀萧云，现在是最愚蠢的选择。他就是一个人形吸引灾难的磁铁，一旦他死了，那些被暂时转嫁过去的诅咒和业力会瞬间失去目标，要么回流反噬她自身，要么彻底爆发，波及无数，更会立刻引来域外天魔的疯狂报复。
他现在，就是个碰不得、杀不得、却又随时可能爆炸的烫手山芋！
叶青羽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
棋手发现棋子不仅有了自己的想法，还反过来捏住了棋盘的一角……
这局棋，该如何下？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只是那冰寒之下，暗流汹涌。
“传令下去。”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加强对萧云的监控，一应饮食用度，不得短缺，亦不得特殊。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亦不得与他交谈。”
“是……”林婉儿连忙应下。
“另外，”叶青羽指尖敲了敲桌面，“去查，近期边境各城可有异常？尤其是……与‘寂灭深渊’接壤之地。”
林婉儿一愣：“陛下是怀疑……”
“魔主意志不会无故降临。”叶青羽眼神深邃，“它称萧云为‘意外的棋子’，称其体内力量为‘有趣的变异’……或许，这颗棋子，比朕预想的……更能吸引一些东西。”
林婉儿背后升起一股寒意：“陛下，您的意思是……”
“既然暂时动他不得，”叶青羽的声音冰冷而残酷，“那便物尽其用。他这‘天道弃子’的香味，总不能只熏到朕一个人。”
“放出消息，就说驸马萧云于北境烽火台临阵突破，身负奇功，疑似得上古传承，修为大进。”
林婉儿瞬间明白了女帝的意图——这是要借刀杀人！或者更准确说，是祸水东引！将萧云彻底推到风口浪尖，不仅吸引天魔，更吸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对人族乃至对“上古传承”感兴趣的牛鬼蛇神！
“臣女……遵旨！”她压下心中的震动，躬身领命。
“下去吧。”叶青羽挥挥手，重新拿起一份奏报，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婉儿不敢多言，悄声退下。
行辕内恢复了寂静。
直到林婉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叶青羽才猛地放下奏报，捂住心口，一丝鲜红的血迹再次从她唇角溢出。
伤势因情绪波动而加重了。
她看着指尖的殷红，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脑海中断断续续闪过一些模糊的、不属于她冷静计算的画面——是刚才通过双生契约隐约感受到的、来自萧云那边的剧烈情绪波动：震惊、愤怒、恐惧、不甘……还有一丝……被彻底背叛的冰冷绝望。
她擦去血迹，指尖却微微颤抖。
“保险栓……殉爆……” “萧云……”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们又究竟……会走向何种结局？”
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而与此同时，石屋内的萧云，正看着自己刚刚无意识抬起、缭绕着一丝微弱混沌气息的左手，若有所思。
刚才那股愤怒和不甘达到顶点时，混沌魔丹似乎……又有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