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中心。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门被猛地拉开，林军抱着浑身是血的陈斌冲了进来，声嘶力竭地大喊：“医生！救人！快救人！！”
他的身上、手上沾满了陈斌的鲜血，眼神恐慌而暴戾，如同穷途末路的困兽。钟丽紧跟在他身边，同样满身血污，脸色惨白，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帮着向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说明情况。
很快，陈斌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大门上方“手术中”的灯牌亮起刺眼的红光。
手术室外，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林军像一尊雕像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目赤红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黑子、小山带着还能行动的兄弟们都赶了过来，或坐或站，挤满了走廊。有些人上都带着伤，缠着绷带，但没人顾得上自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门上，脸上写满了焦急、担忧和压抑的愤怒。
小胖得到消息也狂奔而来，看到林军和众人的样子，眼圈瞬间就红了，带着哭腔问：“斌哥……斌哥他怎么样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与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钟丽默默地去医院门口买了几瓶水，递给林军和几个看起来伤得不轻的兄弟。她走到林军身边，轻轻握住他紧攥的、沾满血污和冰冷的手，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用自己微微颤抖却坚定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温度。
林军感受到手心的柔软和温暖，僵硬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赤红的眼睛里，那狂暴的杀意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痛。他反手紧紧握住钟丽的手，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手术室里那个生死未卜的兄弟身上。而逃离现场的高猛，通完电话正按照张强的安排，仓惶地奔向指定的工厂。
夜色如墨，将澜城北郊一片荒芜之地彻底吞没。隶属于宏图地产的废弃设备厂，死寂无声。破损的围墙在风中呜咽，齐腰深的荒草摇曳着鬼影。一排歪斜的瓦房隐匿在黑暗中，只有最深处一间，从破损的窗户里漏出一缕微弱、摇曳的手电光，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
生锈的搅拌机后面的一个房间，高猛坐在铁床上耳朵竖得像猎犬，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他眼神里交织着未散的凶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那声枪响的爆鸣，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旁边几个心腹，一个捂着还在渗血的胳膊，另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还有几个人，同样如惊弓之鸟，大气不敢喘。
“操他妈的！”刀疤脸忍不住低声咒骂，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这都过去几个钟头了？那孙子不会是耍我们吧？想把我们晾死在这鬼地方？”
高猛猛地转过头，眼神在昏暗中闪着幽光，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饿狼：“他敢？！老子要是折了，第一个把他那些龌龊事全抖出来，让他给老子陪葬！”他手下意识地摸向别在后腰的那把硬物，冰冷的触感让他狂跳的心稍微安定几分。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回忆起子弹冲出枪膛的那一幕。可惜，倒下的不是林军……事情办砸了，张强承诺的偷渡和安家费，还会作数吗？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随后彻底熄灭。
高猛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对着手下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到窗边，透过塑料布上的破洞，死死盯向外面的黑暗。
几分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终于，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提着一个硕大的旅行包，像个幽灵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堆积如山的废旧模板和钢筋，出现在了工厂仓库门口。没有进房间里面，他警惕地左右张望，才小心翼翼地拉下口罩——正是张强。
“高猛？”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张总。”高猛从阴影中一步踏出，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在张强身上和其身后的黑暗中刮过，确认没有“尾巴”。
张强从远处看到屋里几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尤其是闻到他们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汗臭和尘土混合的刺鼻气味，胃里一阵翻涌，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强压着厌恶，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颤抖：“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支支吾吾！怎么还动了枪？！现在全城都知道火车站那边出了枪击案！你他妈想害死我？！”
高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也变得又冷又硬：“不动枪？不动枪我们兄弟几个现在已经撂在那里了，林军那王八蛋明面上就一辆车，暗地里还他妈藏了一车人！我们差点被包了饺子！”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残忍的得意，“不过，也没让林军好过！他那个左膀右臂，替他把那颗花生米吃了！胸口开的瓢，不死也得脱层皮！够他林军疼上一阵子了！”
张强听到林军没事，先是涌起一股强烈的失望，但听到中枪的是他的手下，他也知道是鹏辉的运营部经理，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快意和阴狠。陈斌是鹏辉地产的核心，是林军的大脑之一，废了他，等于断了林军一臂！这结果，虽然不尽完美，但也足以让他心中的恶气出了大半。
“成事不足！”张强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高猛还是安慰自己。他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一秒，粗暴地将手中沉甸甸的旅行包往高猛脚下一扔。
“砰！”旅行包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显然分量不轻。
“五十万！现金！”张强语速极快，像是生怕被人听见，“够你们用一段时间了。最近风声鹤唳，林军肯定红了眼在找你们。你们就给我老老实实趴在这里，哪儿也别去！这里平时鬼都不来，吃的喝的，我会安排信得过的人隔两天给你们送一次。”
他嫌恶地用脚尖踢了踢墙角那堆散发着霉味和尘土的编织袋，“里面有几条脏毯子和几包压缩饼干，自己对付一下。”
高猛蹲下身，迫不及待地拉开旅行包拉链。手电光下，一沓沓簇新的百元大钞散发出油墨和财富的诱人气息。他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拉好拉链，将包踢给手下看管，然后抬头盯着张强：“然后呢？什么时候能走？”
“等，现在还不知道警察有没有介入，风声过了，我会安排你们离开。”张强回答他后就离开了。
废弃工厂内，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秒都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高猛烦躁地踢开脚边一个空罐头盒，金属撞击水泥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等？又是等！”他对着唯一那扇破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低吼，脖子上的青筋因愤怒而凸起，“王八蛋就知道让我们等！等他妈的风声过去？林军的人现在肯定像疯狗一样到处嗅！在这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他手下那个刀疤脸凑过来，压低声音：“猛哥，小灿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现在外面肯定查得严，枪击案不是小事，警察肯定介入了吧？冒然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警察？”高猛猛地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瞪着刀疤脸，“你以为老子怕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