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兵谷核心区域的煞气,随着万兵煞核的平静与兵魄的认主,虽未彻底消散,却少了几分暴虐与无序,多了几分沉凝。那冲天而起的暗红色煞气光柱已然消失,只剩下浓郁的、如同薄雾般的能量弥漫在谷中,对于如今的沈渊而言,这已从致命的威胁变成了可以缓慢汲取、淬炼己身的资粮。
守墓人留下的两道剑印,玄奥无比。融入眉心的瞬间,沈渊与顾清风便感觉自身的气息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鞘”,所有外泄的能量波动、功法特质乃至生命气息,都被这层“剑鞘”完美地收敛、隔绝于内。除非他们主动爆发,或者遇到神念境界远超守墓人的存在刻意探查,否则在外人感知中,他们与两个普通的先天境武者无异,甚至更加不起眼。
“好精妙的敛息之术。”顾清风感应着自身状态,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容。这剑印的价值,在某些情况下,堪比一门绝世神功。
沈渊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眼前那团悬浮着的、变得温顺平和的万兵煞核。其中蕴含的精纯煞气与庚金本源磅礴如海,但他并未急于吸收。刚刚突破宗师巅峰,境界还需稳固,兵魄的力量也需时间彻底消化融合,贪多嚼不烂。他心念一动,引动归墟真意,化作一个无形的漩涡,将这团煞核暂时封存、压缩,纳入丹田气海深处,以自身真元慢慢温养、炼化。
他抬手虚握,那柄古朴漆黑的断剑虚影在掌心浮现,传递出一股血脉相连的亲近感以及宁折不弯的坚韧意志。这已不再是单纯的外物,而是他武道意志的一部分延伸。
“该离开了。”沈渊看向谷外方向。葬兵谷虽成了他们的机缘之地,但终究非久留之处。玄元宗的威胁并未解除,碎星渊的经历和断剑兵魄的记忆,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可能还在后面。他们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外界的情况,更需要找到返回大明,或者至少是离开万界墟这片混乱之地的途径。
两人不再耽搁,沿着来路向外行去。这一次,谷中的煞气不再主动侵袭,甚至隐隐有种为他们让路的感觉。那些残存的、弱小的兵魂,感受到沈渊体内那属于“君王”般的不屈兵魄气息,更是远远避退,不敢靠近。
不多时,他们便走出了葬兵谷那煞气弥漫的范围,重新感受到了外界相对“正常”的天地能量,虽然依旧稀薄混乱,却让人精神一振。
凭借守墓人剑印的隐匿之效,沈渊与顾清风如同滴水入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万界墟外围复杂而混乱的环境之中。他们避开了一些能量狂暴、空间不稳的区域,也绕开了几波明显不好惹的修士队伍,目标明确地朝着记忆中距离最近、也是万界墟外围最大的一处信息与物资集散地——“混乱之城”行去。
数日后,一座由无数巨大残骸、废弃星舟以及各种奇形怪状材料强行拼接、搭建而成的“城市”,出现在视野尽头。这座城市没有城墙,边界模糊不清,建筑歪歪扭扭,充满了混乱与拼凑的风格,但规模却极其庞大,人来人往,各种奇装异服、气息迥异的生灵穿梭其中,喧闹声即便隔着老远也能隐隐听见。
这就是混乱之城,万界墟外围法则相对稳定区域的一处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机遇与危险并存。
缴纳了少量作为“入城费”的灵石(这在诸天万界算硬通货),沈渊二人顺利混入了城中。街道狭窄而拥挤,两旁是各种简陋的店铺和地摊,售卖着来自不同世界的材料、丹药、残破法器乃至奴隶和信息。叫卖声、争吵声、打斗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他们低调地穿行在人群中,剑印完美地发挥着作用,让他们如同两个最普通的底层冒险者,毫不起眼。
沈渊的目标很明确——打听消息。一是关于玄元宗最近的动向,二是关于离开万界墟的方法,三是……关于断剑兵魄记忆中,那些敌人气息所对应的势力线索。
他们来到城中一处相对热闹的酒馆,名为“残骸驿站”。酒馆由半截巨大的星舟船舱改造而成,里面光线昏暗,充斥着劣质酒精与汗液混合的气味。形形色色的酒客在高声谈笑、吹嘘着自己的经历,或者低声进行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沈渊与顾清风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些普通的酒水,默默倾听。
“……听说了吗?前阵子碎星渊那边动静不小,好像玄元宗折了不少人手在里面,连那位玄冥道人都栽了!”一个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真的假的?玄冥道人可是宗师巅峰,快摸到大宗师门槛了吧?谁能杀他?”
“不清楚,传言很多。有说是触动了碎星渊深处的禁忌存在,也有说是被仇家埋伏了……玄元宗最近跟疯了似的,在碎星渊外围到处搜捕可疑人物,据说是在找两个年轻人,还开出了天价悬赏!”
听到这里,沈渊与顾清风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饮酒。
“两个年轻人?能从玄冥道人手下逃生?还让他栽了?这怎么可能!”
“谁知道呢,万界墟什么怪事没有?不过玄元宗这次脸丢大了,嘿嘿。”
另一桌的谈话引起了沈渊的注意。
“……‘天机阁’的遗址最近好像有异动,据说有宝光冲霄,不少人都往那边去了。”
“天机阁?就是那个号称能推演万界天机,最后却一夜之间神秘消失的古老宗门?它的遗址不是早就被搜刮干净了吗?”
“这次不一样,据说是有新的入口或者密室被发现了,里面可能藏着天机阁的核心传承——‘造化玉碟’的碎片!”
“造化玉碟?!”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显然这名头极大。
沈渊心中一动,天机阁?他记得自己最初得到观星令,便是在一处疑似天机阁外围的废墟之中。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观星令、星衍石板、星辰大道经、归墟碑……这一系列的遭遇,似乎隐隐都与推演、星辰、宇宙奥秘有关。
就在沈渊凝神倾听关于天机阁的消息时,酒馆门口一阵骚动,几名身着统一青色道袍、气息精悍的修士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馆内众人。他们的袍角,绣着一个清晰的宗门印记——正是玄元宗!
为首的一名中年修士,目光如电,神念毫不客气地扫过整个酒馆,似乎在搜寻着什么。酒馆内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不少人面露忌惮之色,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
沈渊与顾清风心中微凛,但依旧保持着镇定,如同普通酒客一样低头饮酒,体内剑印悄然运转,将一切气息收敛到极致。
那中年修士的神念如同微风般从他们身上拂过,没有丝毫停留,显然并未发现异常。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失望,对身后弟子挥了挥手:“去下一家。”
就在他们转身欲走之际,酒馆角落里,一个一直独自饮酒、戴着斗笠的身影,忽然轻笑一声,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酒馆听清的声音说道:
“玄元宗的朋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你们要找的人,说不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此言一出,整个酒馆瞬间死寂!
所有目光,包括那几名玄元宗修士,都猛地转向那个斗笠客!
沈渊与顾清风的心也是猛地一沉,难道被发现了?!两人体内真元瞬间提起,做好了随时暴起发难或突围的准备。
那玄元宗中年修士眼神锐利如刀,锁定斗笠客:“阁下此言何意?莫非知道那两名凶徒的下落?”
斗笠客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意有所指地说道:“玄冥道友修为高深,却折在碎星渊,想必对手绝非易与之辈。这等人物,又岂会轻易被尔等这般搜寻找到?或许,他们早已改头换面,就坐在诸位身边,看着诸位像无头苍蝇般乱转呢?”
他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浪。酒馆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陌生人,眼神中充满了猜疑和警惕。
那玄元宗中年修士脸色阴沉,死死盯着斗笠客:“藏头露尾之辈,休要在此故弄玄虚!有胆便报上名来!”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有何意义?”斗笠客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他身材不高,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我只是提醒诸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玄元宗虽势大,但这万界墟的水,可比你们想象的要深得多。告辞。”
说完,他竟无视那几名玄元宗修士,径直朝着酒馆外走去。
玄元宗几人又惊又怒,却似乎对此人颇为忌惮,竟未出手阻拦,任由他离开。
经过这番搅局,酒馆内的气氛再也无法恢复。玄元宗几人又盘查了片刻,毫无所获,只得悻悻离去。
沈渊与顾清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那斗笠客是敌是友?他最后那番话,是随口而言,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在故意点拨或者……警告?
“此地不宜久留。”沈渊放下酒钱,低声道。
两人迅速离开了残骸驿站,融入混乱之城的人流中。
经此一事,他们更加小心。玄元宗的搜捕力度比想象中更大,而且似乎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关注。那天机阁遗址的异动,以及斗笠客神秘的出现,都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在一处相对僻静的残骸巷道中,沈渊停下脚步,沉吟道:“玄元宗这边暂时被剑印瞒过,但并非长久之计。天机阁遗址的异动,或许与我们之前的遭遇有关,值得一探。而且,那里鱼龙混杂,或许能打听到关于离开万界墟,或者……关于兵魄记忆中那些气息的线索。”
顾清风点了点头:“可。”
目标既定,两人不再犹豫,打听清楚天机阁遗址的大致方位后,便悄然离开了混乱之城,朝着那片据说隐藏着推演天机之秘的古老废墟而去。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在他们离开混乱之城后不久,一道戴着斗笠的矮小身影,出现在他们之前驻足过的巷道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斗笠下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
“归墟的气息,星辰的传承,还有那老朋友的不屈兵魄……小子,你的身上,因果可不小啊。这天机阁的浑水,希望你能蹚得过去……”
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