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元年冬月初十辰时，盛京崇政殿内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明黄色龙纹案几上摊着辽东舆图与朝鲜边境塘报。皇太极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龙椅，左手边依次是和硕礼亲王代善、和硕英亲王阿济格、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和硕豫亲王多铎，右手边是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硕肃亲王莽古尔泰，中立贝勒阿拜、汤古代、塔拜、巴布泰、德格类、巴布海及宗室子弟萨哈廉、岳托、硕托、杜度、尼堪、喀尔楚浑分坐两侧，八旗固山额真、梅勒额真及文臣希福、索尼、冷僧机、刚林、罗什等立于殿侧，密密麻麻竟有六十余人，皆是大清中枢核心。
殿外甲叶轻响，镶黄旗固山额真扬古利、正黄旗梅勒额真鳌拜率侍卫分列两侧，目光警惕地扫视殿内——自上月范文程归入白旗后，皇太极对多尔衮的兵权愈发忌惮，此次议事虽召集群臣，却暗中命鳌拜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今日召诸位前来，是为商议征朝之事。”皇太极率先开口，指尖在舆图上朝鲜的位置轻点，“朝鲜自天命三年归降后，表面称臣，实则仍与明朝暗通款曲，不仅为毛文龙部提供粮饷，还屡次收留逃入朝鲜的辽东汉民。如今朕已称帝，大清需立威于周边，若不征伐朝鲜，断绝其与明的联系，日后南下攻明，恐腹背受敌。”
话音刚落，阿济格立刻起身，玄色亲王朝服上的金线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光，他声如洪钟：“皇上所言极是！朝鲜弹丸小国，竟敢阳奉阴违，臣愿请缨为主帅，率正白旗、镶白旗骑兵出征，不出三月，定将朝鲜国王擒来盛京！”
济尔哈朗紧随其后起身，镶蓝旗旗主的身份让他语气沉稳：“英亲王勇猛，可为主帅，臣愿率镶蓝旗骑兵协助，正面牵制朝鲜义州守军，为大军开路。”
岳托也起身附和，正红旗贝勒的朝服衬得他面容刚毅：“臣愿随英亲王出征，正红旗将士已整训完毕，可随时开拔——义州乃朝鲜西北门户，城高池深，需用红衣大炮轰开缺口，臣已命人备妥十门大炮，只待陛下旨意。”
莽古尔泰虽未主动请缨，却也点头：“正蓝旗可派三千骑兵随征，负责粮草押运，确保大军后勤无虞。”
中立贝勒们纷纷表态支持，殿内一派主战之声，唯有多尔衮端坐不动，指尖轻轻叩着膝上的锦缎，目光落在舆图上江华岛的标记——他深知，上辈子清军征朝时，正是因为忽视了江华岛这个王室避难所，才导致朝鲜国王逃遁后迟迟不肯议和，拖延了近半年时间，此次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十四弟，你为何沉默？”皇太极注意到多尔衮的异常，语气带着一丝审视，“你掌兵部兵权，对征朝之事，难道没有看法？”
多尔衮缓缓起身，玄色镶白边亲王朝服衬得他身形挺拔，他先朝皇太极躬身行礼，随后转向众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皇上与诸位兄长主战，臣无异议，但臣以为，征朝需讲究战术，不可一味强攻。”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向义州：“朝鲜主力确实聚集于此，约有三万余人，由都元帅李适统领，此人虽为汉人降将，却对朝鲜忠心耿耿，且义州城防坚固，若强行攻城，恐需耗费数月，伤亡惨重，不符合皇上‘速战速决’的初衷。”
阿济格皱眉：“那依你之见，该如何？难道要绕开义州？”
“正是。”多尔衮点头，手指转向汉城与江华岛的位置，“汉城乃朝鲜都城，虽有守军，却多为老弱，且朝鲜国王李倧生性怯懦，一旦听闻义州被围，定会逃往江华岛——此岛位于汉江口，四面环海，是朝鲜王室传统的避难所，历史上倭寇入侵时，朝鲜国王便多次逃于此地。”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提议，由十二哥（阿济格）率主力正面牵制义州守军，虚张声势，让朝鲜以为我军主攻方向是义州；臣则率正白旗精骑五千，绕开平壤，沿朝鲜西海岸南下，趁涨潮时突袭江华岛，俘获朝鲜宗室，届时李倧无退路，自然会乖乖议和。”
“突袭江华岛？”多铎眼睛一亮，立刻起身支持，“十四哥此计甚妙！江华岛防御薄弱，且是朝鲜王室的命脉，只要拿下此岛，征朝之事便成功了大半！臣愿率镶白旗一部随十二哥正面攻义州，为十四哥牵制兵力！”
皇太极闻言，心中暗惊——多尔衮的战术确实精妙，但他更担心的是，多尔衮若率五千精骑突袭成功，威望定会再上一层，且正白旗兵权本就掌握在他手中，此次若再立战功，恐难以掌控。他沉吟片刻，语气带着犹豫：“十四弟此计虽好，但你率五千精骑孤军深入，若被朝鲜水军发现，恐会陷入重围，且阿济格主力若不能及时攻克义州，你那边也难以支撑。”
代善看出了皇太极的疑虑，他起身走到舆图旁，语气缓和：“皇上，十四弟善谋，早年随汗王征战时便屡献奇策，此次突袭江华岛的战术，确实可行。再说，有十五弟（多铎）随十二哥正面牵制，十四弟并非孤军深入——臣以为，可准十四弟的提议，让他率正白旗精骑执行突袭任务，阿济格率主力攻义州，两军首尾夹击，定能速胜。”
济尔哈朗也附和：“礼亲王说得对，睿亲王战术得当，且掌兵部多年，对骑兵调度极为熟悉，由他执行突袭任务，最为稳妥。”
岳托、萨哈廉等两红旗贝勒也纷纷表态支持，皇太极见众意难违，且确实没有更好的战术，最终点头：“好，便按十四弟的提议，阿济格为主帅，率正红、镶蓝、正蓝旗及镶白旗一部共两万骑兵，主攻义州；多尔衮为副帅，率正白旗精骑五千，突袭江华岛；多铎协助阿济格，负责正面牵制；希福、索尼随阿济格出征，负责文书与招降；刚林随多尔衮出征，记录战报。三日后，大军在鸭绿江畔集结，择日开拔。”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下，多尔衮心中松了口气——他知道，此次征朝是他提升威望、巩固兵权的绝佳机会，绝不能错过。
议事结束后，诸王贝勒陆续散去，阿济格却在殿外拦住了多尔衮，脸色带着明显的不满：“十二哥为主帅，你怎敢擅自请战突袭江华岛？难道你觉得十二哥不如你会打仗？”
多尔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阿济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十二哥，臣并非要抢功。你也知道，皇上要的是速胜，若我们一味强攻义州，拖延数月，不仅会耗费大量粮草，还可能给明朝可乘之机。十五弟随你正面攻义州，我袭江华岛，首尾夹击，方能尽快迫使朝鲜议和——这不是争功，是为了大清的大局。”
多铎也上前劝道：“十二哥，十四哥说得对！我们兄弟三人，本就该同心协力，此次征朝若能速胜，我们白旗的威望也会更上一层。再说，正面攻义州是硬仗，拿下义州后，十二哥的功劳依旧是最大的！”
阿济格脸色稍缓，却仍有些不快：“罢了，既然皇上已准了你的提议，便按计划行事。但你记住，若突袭江华岛失利，可别指望我来救你！”
“十二哥放心，臣定不会让你失望。”多尔衮躬身道，“三日后集结时，臣会将突袭的详细计划告知你与十五弟，确保两军配合无误。”
阿济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多铎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十四哥，十二哥就是这样，性子太急，你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多尔衮笑道，“十二哥也是为了白旗好，只是方式不同罢了。我们先回府，召集吴拜、图尔格、伊尔登他们，商议突袭江华岛的细节——此次征朝，不仅要速胜，还要尽可能减少伤亡，为日后南下攻明保留实力。”
兄弟二人并肩离去，殿外的阳光透过廊柱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刚林、罗什、吴拜、苏拜等白旗心腹正等候在殿外，见他们出来，立刻围了上来。
“王爷，陛下已准了突袭江华岛的提议？”刚林急切地问道。
“嗯。”多尔衮点头，“三日后在鸭绿江畔集结，你们即刻回府，做好出征准备：吴拜、图尔格率正白旗精骑五千，负责突袭；伊尔登、苏拜负责粮草押运；刚林、罗什随我出征，负责记录战报与联络；穆里玛、锡翰留守盛京，协助额娘（阿巴亥）处理王府事务，同时监视正黄旗的动向。”
“嗻！”众人齐声应下，各自领命离去。
多尔衮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忖：此次征朝，不仅要拿下江华岛，还要借机拉拢朝鲜的汉人官员，为日后入主中原做准备。范文程已在府中整理朝鲜的汉民分布与官员名单，待出征前，定要与他再详谈一次。
“十四哥，我们要不要先去看看范文程？”多铎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问道。
“自然要去。”多尔衮点头，“范文程熟悉朝鲜的汉民事务，且对李倧的性格颇有研究，我们去听听他的建议，对突袭江华岛大有裨益。”
兄弟二人翻身上马，朝着睿亲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的盛京百姓见是睿亲王与豫亲王，纷纷驻足行礼，多尔衮却无心顾及这些，他的心思已飞到了三日后的鸭绿江畔，飞到了那座决定征朝成败的江华岛。
回到王府后，范文程已在书房等候，他身着青色儒衫，手中拿着一份朝鲜王室的资料，见多尔衮与多铎进来，立刻起身行礼：“草民范文程，拜见睿王爷、豫亲王。”
“先生不必多礼。”多尔衮示意他坐下，“此次请先生来，是想听听你对突袭江华岛的看法。”
范文程拱手道：“回王爷，江华岛虽为朝鲜王室避难所，但防御薄弱，守军多为水军，不善陆战。且李倧生性怯懦，若听闻王爷率精骑突袭，定会惊慌失措，只要能迅速控制王宫，俘获宗室，议和便指日可待。不过，草民有一建议：突袭时需严明军纪，不得劫掠百姓，尤其是岛上的汉民，可许以‘归附大清者，免三年赋税’，以收拢人心。”
“先生所言极是。”多尔衮点头，“此次征朝，不仅要迫使朝鲜议和，还要拉拢汉民，为日后南下攻明做准备。你整理的朝鲜汉民分布与官员名单，我已看过，待出征后，便按名单联络那些对朝鲜不满的汉民官员，为我们提供情报。”
范文程躬身道：“草民定不负王爷所托。另外，草民已派人打探到，江华岛节度使具宏是个酒囊饭袋，平日里疏于练兵，只要我们趁涨潮时突袭，定能一举成功。”
多铎笑道：“有先生相助，此次突袭江华岛更是万无一失！十四哥，我们这就去准备，三日后定要给皇上一个惊喜！”
多尔衮点头，目光落在舆图上江华岛的标记，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此次征朝，不仅要速胜，还要让皇上知道，我们白旗的实力，绝非他能轻易掌控的——这大清的兵权，终究要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范文程看着多尔衮的神情，心中暗忖：睿亲王雄才大略，且对汉民极为重视，若能辅佐他成就大业，自己定能实现胸中抱负。他起身道：“王爷若有其他吩咐，草民随时等候差遣。”
“先生先回府吧，三日后出征前，我再派人请你过来。”多尔衮道，范文程躬身应下，转身离去。
书房内，多铎对多尔衮道：“十四哥，此次征朝，我们定能立下大功，到时候皇上就算想打压我们，也得顾及朝堂的议论！”
“没错。”多尔衮道，“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阿济格虽为帅，却对我们心存芥蒂，济尔哈朗、岳托也各有心思，我们需小心应对，确保突袭计划万无一失。吴拜、图尔格他们已去整训兵马，我们这就去看看，免得出现纰漏。”
兄弟二人并肩走出书房，朝着正白旗营地的方向走去。王府外的阳光正好，寒风中带着一丝冬日的凛冽，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出征的决心——三日后，鸭绿江畔，一场决定大清与朝鲜命运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