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刚下令全军戒备，帐外的亲兵就急匆匆跑进来禀报，说只是几只野鹿闯了营，虚惊一场。他松了口气，却也没敢放松警惕，吩咐各营加强巡逻，这才让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第二天一早，八镇兵马陆续抵达松山北麓，洪承畴站在高坡上，看着漫山遍野的营帐，心里却没多少底气——这十三万兵马看着声势浩大，可人心不齐，再加上个不懂军务的监军，能不能解锦州之围，还是未知数。
“大人，各营都已扎好营寨，您看接下来怎么布防？”总兵吴三桂催马过来，身后跟着副将孙文举，两人都等着洪承畴拿主意。
洪承畴指着远处的山势：“锦州在南，松山在北，我们就在这松山城下扎住中军，与锦州成犄角之势。吴三桂，你带宁远兵去左翼，守住通往锦州的小路；杨国柱，你带宣府兵去右翼，盯着杏山方向，别让清军断了粮道。王朴、唐通，你们俩率部驻在中军两侧，随时接应；白广恩、姜镶、马科、刘肇基，你们四人分守四面，防止清军偷袭。记住，与锦州祖大寿约定，以烽火为号，他那边有动静，我们立刻出兵。”
“得令！”八镇总兵齐声应道，各自带着手下散去。吴三桂临走前，孙文举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总兵，这左翼地势险要，清军要是来攻，不好守啊。”
吴三桂瞪了他一眼：“洪大人的命令，你敢违抗？再说，守左翼总比去右翼强，杨国柱那老东西，跟王朴穿一条裤子，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我们守住自己的地盘，别掺和他们的事。”
孙文举点点头，跟着吴三桂去了左翼营地。
这边明军刚布好防，锦州城外的清军大营里，多尔衮正拿着皇太极的旨意，对豪格和多铎交代任务。“陛下有旨，让我们分兵三路，困住锦州和松山的明军。”多尔衮指着军阵图，“豪格，你率正黄旗围锦州南门，别让祖大寿出来；多铎，你带镶白旗去杏山，切断明军的粮道，记住，只许骚扰，不许硬拼；我带正白旗驻在松山和锦州之间的乳峰山，连夜筑垒挖壕，把两地的通道彻底堵死。”
豪格皱着眉：“十四叔，就这么困住他们？不如直接攻城，早点拿下锦州算了。”
“急什么？”多尔衮冷笑，“明军十三万兵马，要是硬拼，我们也得损失不少。不如困住他们，等他们粮尽援绝，自然不战而败。你要是想立功，就看好锦州，别让祖大寿跑了。”
多铎道：“十四哥说得对，八哥你就听十四哥的。我去杏山，保证让明军的粮草进不了锦州！”他身后的图赖连忙道：“王爷，镶白旗的士兵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还有刚林大人派来的斥候马德顺，熟悉杏山的地形，让他跟着您，准没错。”
多铎点头：“行，让马德顺跟着我。十四哥，那我先走了，等我的好消息！”说罢，带着图赖和马德顺，率镶白旗往杏山去了。
豪格见多铎走了，也没再多说，带着正黄旗去围锦州南门。多尔衮看着两人的背影，对身边的刚林道：“你派人盯着豪格，别让他擅自行动。另外，让阿尔津去锦州城里，联络那些汉人降兵，看看祖大寿有什么动静。”
刚林道：“属下明白。对了，莽古尔泰那边传来消息，说他在营里抱怨陛下偏袒豪格，还说豪格根本指挥不了八镇兵马。”
多尔衮冷笑一声：“让他抱怨去。他越不满，对我们越有利。等明军内乱，我们坐收渔利，他莽古尔泰也翻不起大浪。”
当天下午，洪承畴在中军大帐召开军事会议，八镇总兵和监军高起潜都来了。帐内气氛凝重，高起潜坐在洪承畴旁边，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眼睛却在总兵们身上扫来扫去。
“各位，清军已经分兵三路，围了锦州，还在乳峰山筑垒挖壕，切断了我们和锦州的通道。”洪承畴开门见山，“我看，现在不能急着攻城，得先固粮道。白广恩、姜镶，你们俩率部护送粮草，从杏山运往锦州，先把祖大寿的粮道打通，再慢慢想办法解围。”
“我不同意！”王朴立刻站起来，他身后的副将周文举也跟着附和。“我们率十三万大军来，不是来运粮的！清军刚到，立足未稳，正好全力攻城，与祖大寿里应外合，一举击溃清军！”
杨国柱也跟着点头：“王总兵说得对！再拖延下去，军饷都要耗尽了，到时候士兵哗变，更麻烦！”他这话倒是半真半假——他和王朴私下藏了不少军饷，就盼着早点打仗立功，好回去邀功请赏。
唐通也附和道：“是啊大人，趁清军没站稳脚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洪承畴皱起眉：“你们以为清军是那么好对付的？多尔衮、多铎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他们筑垒挖壕，就是等着我们去攻。我们要是贸然出兵，只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圈套？我看是大人你畏敌如虎！”王朴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当年你在陕西打农民军，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到了锦州，就不敢打了？”
“你！”洪承畴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发作，旁边的高起潜突然开口了：“洪大人，王总兵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军国大事，还是得奏请陛下批准才行。你说的运粮计划，还有王总兵说的攻城计划，都得写奏折，让陛下定夺。”
洪承畴愣住了：“高公公，军情紧急，等陛下的旨意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那也不行！”高起潜放下佛珠，一脸严肃，“陛下让咱家来当监军，就是要盯着你们，不能让你们擅自做主。万一打了败仗，谁担得起责任？”
总兵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再说话。洪承畴知道跟高起潜讲道理没用，只好作罢：“行，那就按高公公说的办，我现在就写奏折。”
散会后，高起潜借口有要事商议，把洪承畴拉到自己的营帐里。刚进帐，他就屏退左右，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洪大人，你也知道，八镇总兵各有背景，咱家在中间也难做。不过，要是大人能‘孝敬’些银两，咱家在陛下跟前，也好为你美言几句，让陛下批准你的运粮计划。”
洪承畴没想到高起潜竟然敢索贿，气得浑身发抖：“高公公，军饷都用来筹备粮草了，我哪里来的银两孝敬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向陛下参你一本！”
“参我？”高起潜冷笑，“你参啊！咱家是陛下的人，陛下信你还是信我？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拿银子出来，不然，你的运粮计划别想通过，而且，咱家还会向陛下奏报，说你畏敌如虎，不思进攻，反与总兵争权！”
洪承畴怒视着高起潜，转身就走。高起潜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立刻让人拿来纸笔，写了一封密信，派人快马送往北京。
洪承畴回到自己的营帐，越想越气。这时，白广恩和姜镶来了，两人都是一脸愁容。“大人，高起潜是不是为难你了？”白广恩问道，身后的副将李天成也跟着点头，显然是听到了些风声。
洪承畴叹了口气：“他想要银两，我没给，他就说要向陛下参我。现在运粮计划批不下来，粮草要是断了，我们就麻烦了。”
姜镶道：“大人，不如我们偷偷运粮？先把粮草送到锦州，等陛下的旨意下来，木已成舟，他也没办法。”
“不行。”洪承畴道，“高起潜肯定会派人盯着我们，要是被他发现了，麻烦更大。再等等吧，说不定陛下能明辨是非。”
可他没想到，清军根本没给他们等的时间。多尔衮通过细作得知明军内讧，立刻召来图赖：“你带三千轻骑，伪装成明军粮队，去偷袭白广恩的运粮先锋营。记住，只许骚扰，抢了粮草就走，别恋战。”
图赖道：“属下遵令！正好马德顺熟悉明军的旗号，让他跟着我，保证不会被发现。”
当天晚上，图赖和马德顺带着三千轻骑，换上明军的衣服，打着白广恩的旗号，悄悄摸向明军的运粮先锋营。营里的士兵以为是自己人，没加防备，直到清军冲进来，才反应过来。先锋营的副将周文举刚想组织抵抗，就被图赖一刀砍倒，士兵们乱作一团，四散奔逃。
这一仗，明军损失粮草两千石，士兵伤亡五百余人。第二天一早，白广恩得知消息，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去禀报洪承畴。洪承畴气得拍桌子：“白广恩！你怎么搞的？连个粮营都守不住！按军法，当斩！”
白广恩连忙磕头：“大人饶命！是属下疏忽了，求大人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就在这时，高起潜走了进来，慢悠悠地说：“洪大人，别这么大火气。白总兵是陛下钦点的总兵，岂能说斩就斩？他也是一时疏忽，不如先记过，让他戴罪立功。要是杀了他，其他总兵心里肯定不安，到时候军心涣散，更难打仗了。”
洪承畴知道高起潜是故意跟他作对，可他也没办法——高起潜是监军，他的话不能不听。“好吧，那就先记过，要是再犯，定斩不饶！”
白广恩虽然免了死罪，心里却对洪承畴恨得牙痒痒，觉得洪承畴是故意找他麻烦。从那以后，他对洪承畴的命令阳奉阴违，明军的军纪也越来越松。
另一边，多尔衮得知偷袭成功，心里很高兴。晚上，他和多铎、刚林在营帐里密议。多铎道：“十四哥，没想到明军这么没用，三千轻骑就把他们吓得够呛。不如我们趁势进攻，一举击溃明军？”
多尔衮摇头：“不行。明军还有十三万兵马，要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墙，我们也讨不到好。再等等，等他们粮尽援绝，内讧加剧，我们再出手。”
刚林道：“对了，莽古尔泰那边又传来消息，说他见豪格指挥不动八镇兵马，又在营里抱怨，说陛下不该让豪格当主帅。”
多尔衮冷笑：“让他抱怨去。他越不满，豪格就越难指挥，明军的内乱就越严重。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等着收渔翁之利就行。对了，阿尔津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联系上锦州城里的降兵？”
刚林道：“阿尔津已经联系上了几个汉人降兵，他们说祖大寿正在加固城墙，还在城里囤积粮草，看样子是想长期坚守。不过，祖大寿的儿子祖可法私下里跟降兵说，要是明军迟迟不来解围，他们可能会考虑投降。”
“投降？”多尔衮眼睛一亮，“好！让阿尔津继续盯着，要是祖大寿真有投降的意思，我们可以给他点好处，争取让他献城投降。到时候，锦州一破，松山的明军就成了瓮中之鳖。”
多铎道：“十四哥，还是你想得周到。要是祖大寿投降了，我们就省了不少事。那豪格那边，要不要告诉他？”
“不用。”多尔衮道，“告诉他，他肯定会抢功。我们先暗中联络，等事成之后，再禀报陛下。”
正说着，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王爷，莽古尔泰贝勒派人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多尔衮皱眉：“他来干什么？让他进来。”
莽古尔泰的亲信额尔德尼走进来，躬身道：“睿亲王，我们贝勒爷说，豪格根本不懂军务，明军现在内乱，正是进攻的好时机，可豪格却按兵不动，他想请您出面，劝劝豪格，别错过了战机。”
多尔衮心里冷笑，嘴上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莽古尔泰贝勒，我会跟豪格说的。不过，打仗的事，还是得听陛下的，我们不能擅自做主。”
额尔德尼点点头，转身走了。多铎道：“十四哥，莽古尔泰这是想挑唆我们和豪格的关系啊。”
“我知道。”多尔衮道，“他就是想让我们和豪格斗，他好坐收渔利。可他没想到，我们根本没打算跟豪格斗，我们要的是整个锦州和松山的明军。”
刚林道：“王爷，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继续等着明军内乱吗？”
“嗯。”多尔衮道，“让图赖再去骚扰几次，断了他们的粮道。高起潜那个监军，肯定会继续给洪承畴添乱，用不了多久，明军就会不战自乱。到时候，我们再出兵，一举拿下松山和锦州。”
多铎笑道：“还是十四哥想得周到。那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多尔衮看着帐外的夜色，心里充满了信心。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松锦一线，就会成为明军的坟墓。而他，也会借着这场胜利，进一步巩固自己在清军的地位，为将来的大业积累资本。
这时，阿尔津从外面回来，带来了锦州的消息：“王爷，祖大寿的儿子祖可法已经同意投降了，他说只要我们保证他们全家的安全，就劝祖大寿献城。”
多尔衮点点头：“好！告诉祖可法，只要他献城，我保证他们全家的安全，还会向陛下举荐他，让他在清军任职。”
阿尔津道：“属下遵令！”
看着阿尔津的背影，多尔衮对多铎和刚林道：“锦州很快就要到手了，接下来，就是松山的洪承畴和他的十三万明军。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多铎道：“十四哥，等拿下松锦，我们就可以挥师入关，直取北京了！到时候，八哥要是还想传位给豪格，我们就……”
多尔衮打断他：“别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们手握重兵，再慢慢跟他算总账。”
刚林道：“王爷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拿下松锦，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多尔衮点头，端起桌上的酒：“来，我们喝一杯，预祝我们旗开得胜！”
三人碰了碰酒杯，脸上都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营帐外的风，似乎也带着胜利的气息，吹向了松锦大地。而明军的大营里，洪承畴还在为粮草和高起潜的刁难发愁，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向他们逼近。
“大人，高公公又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向陛下奏报粮草被劫的事。”亲兵走进来，打断了洪承畴的思绪。
洪承畴叹了口气：“知道了，让他等着，我这就写奏折。”他拿起笔，心里满是无奈——这仗还没开打，就已经这么难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