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明作别,赵景转身向外走去,步履沉稳,与来时无异。
然而他的内心,却早已是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这通幽司秘传的观想图修行,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大失所望。
简直是拉胯到了极致。
效率低下不说,那点微末的收获,与他所需付出的十万功绩相比,无异于杯水车薪。
赵景心中明镜一般,若真想在心灾魔胎的修行上有所突破,唯一的指望,恐怕还是落在那神秘莫测的《悟道经》之上。
此次通过观想图的修行,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他有了一个最为直观的感受:通幽司的观想图,好似在神魂与那幽虚中的可怖存在之间,架设了一层薄薄的滤网。
这层滤网能保护神魂,让修行变得安稳可控,但也正因如此,它隔绝了绝大部分的真意,只余下些许驳杂的残渣,供人拾取。
而《悟道经》的修行,则是截然相反的路数。
它简单粗暴,直接将人的神魂推向风暴的中心,直面那些存在的全部威压与意志。
机遇与风险并存。
以自己目前的神魂强度,自天虚宝地一行之后,并无寸进。
若是此刻贸然再用《悟道经》去直面心灾魔胎活血鹤,下场恐怕与上次一般无二,依旧是爆头而亡的结局。
前路似乎被堵死了。
赵景脚步未停,思绪却在飞速运转,于绝境中寻找着那一线生机。
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
九死蚕命书!
此法乃是锤炼体魄与神魂的无上妙法,若是能修成第三变,无论是肉身强度还是神魂坚韧程度,都将有一次质的飞跃。
到那时,或许便足以承受住《悟道经》修行时那狂暴的信息洪流了。
此念一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想干就干!
赵景原本向外的脚步猛地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侧的司政堂大步走去。
司政堂内,人来人往,皆是通幽司的吏员与通幽境的同僚,各自忙碌着兑换功绩、领取俸禄或是交接任务。
赵景径直走到负责兑换丹药的柜台前,将自己的金令递了过去。
“将我剩余的功绩,全部换成高阶血丹。”他的话语简短而清晰。
办事的小吏接过金令,查验一番后,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下去。
不久之后四个玉瓶,恭敬地递还给赵景。
赵景接过玉瓶,收入怀中,转身便要离去。
恰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柜台处转了过来,正是谭紫狗。
他似乎也是来兑换什么东西,一转头便看到了赵景。
四目相对,谭紫狗面无表情。
赵景则完全无视了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径直迈开步子,两人错身而过,连一丝空气的扰动都未曾带起。
……
赵景走后不久,通幽司后堂,一处雅致的茶室内。
清雅的茶香袅袅升起,顾明与李云相对而坐,正各自品着杯中的香茗。
“笃笃。”
门被轻轻敲响,一名身穿吏员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躬身向顾明行礼。
“司主,方才赵景金令,将剩余功绩全部兑换成了高阶血丹。”
李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听到这话,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他怎么又去换血丹了?还全部换了?”
她放下茶盏,有些按捺不住地说道:“这人怎么回事?武道修行固然重要,可通幽才是根本啊。怎么能把大好光阴都浪费在练武之上?不行,我得去劝劝他,莫让他走了歪路。”
说罢,李云便要起身。
“不忙。”顾明抬了抬手。
李云疑惑的看向顾明。
顾明慢条斯理地为她续上茶水,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你啊,还是有些心急。你只看到了他兑换血丹,却不知其背后深意。”
“深意?能有什么深意?”李云撇了撇嘴。
顾明抚了抚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不急不缓地讲道:“我查过他在安平县的卷宗。此人还在安平县时,便让城中富户刘家,每月为他送去大量的异兽血肉。后来更是亲自出手,收集了许多异兽的生血。甚至在一夜之间,斩杀了数十只尚未化形的妖魔。”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继续说道:“那些被他斩杀的妖魔,事后被发现时,大多已化作干尸,一身精血荡然无存。”
“此神通以战养战,霸道无比。他此番大量兑换血丹,恐怕正是为了供给血鹤所需。这并非不务正业,反倒是精进自身神通的法门。这等神通,当真可怖啊。”
听到顾明这番解释,李云重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缓缓说道:“原来如此。只可惜运州那几个废物,守着一幅残缺的血鹤观想图,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连血鹤的踪迹都寻不到分毫。”
顾明闻言,亦是轻叹一声:“幽虚之浩渺,远超我等想象。许多绘图使穷其一生,也未必能绘就一幅完整的观想图。此事,强求不得,随缘吧。”
茶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静。
片刻后,顾明再度开口,话锋一转:“司内库房中的一些丹药,近来消耗不少。过些时日,需派人往飞丹峰一行,补充库存。我想,让赵景也参与此次护送。”
李云闻言,略感诧异:“飞丹峰路途遥远,虽不算凶险,但沿途也非一片坦途。让他一个人去?”
顾明摇了摇头,道:“他如今侵染日深,那三枚镇幽丹,想必撑不了太久。我料定他此刻正急于赚取功绩,以备不时之需。这次任务功绩丰厚,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李云却是更加疑惑了:“侵染日深?不对啊,我昨日才见过他,他神完气足,心神稳固,可不像你说的这般。”
顾明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你啊,只看到了表象。”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他与谭金令那日大打出手,他竟敢直接唤出魔胎,去直面玉剑!你可知此举有多凶险?”
顾明加重了些许声调:“那玉剑锋锐,专破邪祟。万一魔胎被其所伤,甚至被斩,对他而言便是元气大伤的下场!重新凝结魔胎,没个一年半载的苦功,休想恢复。若非被魔胎侵染,心智已现混乱之兆,他怎会行此不计后果的鲁莽之事?”
李云听完,怔了一下,随即反驳道:“或许他就只是不知道呢?”
“绝无可能!”顾明断然否定,“通幽开识的那一刻,关于通幽之物的种种禁忌与要害,便会自然明悟于心。此乃常识,他岂会不知?”
见顾明如此笃定,李云也不好再争辩,只是在心中嘀咕,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复杂。
她想了想,又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把墨惊鸿那小子也叫上。他整日里神神秘秘,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正好让他肩上多些担子,省得他总在方州惹是生非。”
顾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他性子是野了些,是该多磨砺磨砺。”
他端起茶杯,望着窗外飘落的竹叶,缓缓说道:“届时,我自会与他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