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手还搭在炒勺柄上，灶火轻轻跳动。锅里的汤咕嘟作响，蒸汽袅袅升起，他却没动弹，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沈君瑶的手机先响了，接着是唐绾的，余昭昭的直播间突然炸出一片弹幕。宋小满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阿阮直接把平板转过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排红色警告。
心味餐馆评分归零了。
陈砚舟放下手机，走到灶台前，舀了勺高汤尝了尝味道。咸淡正好，火候还差三分钟。他把锅盖盖回去，转身打开外卖平台。
首页铺天盖地全是差评。
难吃死了，吃完就拉肚子。
装什么文艺，不就是个路边摊。
服务态度差，老板眼神凶得很。
价格虚高，还不如吃泡面。
评论发布时间集中在凌晨两点到四点，语气如出一辙，连错别字都一模一样。
唐绾冷笑：这哪是顾客，分明是水军。
余昭昭抓着手机，气得脸都红了：谁干的？我让粉丝团马上查！
阿阮调出后台数据，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Ip集中在城东科技园三号楼，租用服务器群发，手法很专业。
宋小满站在灶台边，手按在刀箱上：他们骂我切菜慢，说我笑得假，连围裙颜色都要挑刺……这根本不是来吃饭的，是冲着我们来的。
沈君瑶把战术笔别回腰间，站到门口：有人想搞垮我们，选这个时间动手，就是看准了我们刚缓过劲来。
陈砚舟没说话，走到垃圾桶旁，捡起昨天扔掉的半张菜单纸。纸角沾着油渍，他拿布擦了擦，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支炭笔。
写这些话的人，他一边抄写一边说，根本没进过厨房，没闻过灶火味，更没吃过一口热饭。
他把一条条差评原样抄在纸上。
服务差
环境吵
老板傲慢
抄完一张，他仔细折好，扔进锅里。
汤正滚沸，纸片一入锅就卷曲、发黑，下一秒竟化作一只金黄的小纸蝶，带着香气飞出窗口，散向街道。
五个人都看呆了。
他把差评煮成香味了？宋小满睁大眼睛。
阿阮立刻明白过来：这不是销毁证据，是反向传播——让恶意变成引路的信号。
果然，不到半小时，街角转来一个穿格子衫的年轻人，鼻子不停地嗅着，像被什么牵引着。他循着香味走到餐馆门口，抬头看了看招牌。
你们这儿……有卖难吃豆腐
屋里没人答话。
他又问：网上说你们菜贵得离谱，是真的吗？
陈砚舟掀开锅盖，架起铁锅，倒油、下米、翻炒。每一粒米都沾着刚才抄写差评的墨迹，在高温中焦化，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
他盛了一碗，递给年轻人。
你说它贵？陈砚舟看着他，那是因为你还没尝过比命更重的味道。
年轻人皱着眉接过，吃了一口。
然后他愣住了。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眶慢慢泛红。
我……想起我爸了。他声音发颤，他最后一次请我吃饭，也是这么说的。这顿贵，但值得。
街上的人渐渐聚拢过来。
又一个女人循着服务差的香味找来，尝了口差评炖蛋，当场蹲在地上哭了。她说她母亲以前总嫌她点菜太慢，现在才明白，那是怕她花冤枉钱。
有个老人闻到环境吵的味道，进门坐下就说：这声音耳熟，像我年轻时在工地上啃馒头那会儿，旁边广播里放着样板戏。
陈砚舟站在灶台前，继续炒饭。
锅铲翻动，节奏平稳。每一道被骂的菜，他都重新做一遍，连名字都不改，就叫难吃豆腐贵米饭服务差汤。
唐绾悄悄举起相机，拍下食客们吃到第一口时的表情。她没说话，但镜头一直在记录。
沈君瑶站在门边，目光扫过人群。她发现有两个男人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不是拍菜，而是拍食客的反应，还对着店内外结构录像。
不对劲。她低声说，这些人不是来吃饭的。
陈砚舟点点头，手上动作没停。
余昭昭直接打开直播，标题写着：全网最难吃的餐厅，我来替你们试毒！
弹幕瞬间炸开。
【主播疯了吧，这店现在是雷区！】
【听说昨晚评分被刷到1星】
【快跑！别给他们引流！】
但她不管，夹起一块虚假宣传萝卜干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忽然笑了。
嗯……确实虚假宣传。
弹幕一紧。
因为根本不是，是太好吃了，吃一口就想哭。
网友炸锅了。
【？？？反转了？】
【我闻着手机都想哭是怎么回事】
【地址发我，我现在打车去】
宋小满开始忙碌起来。她把所有差评分类，标出高频词，做成新菜单。
宰客价 → 定价998元的赎罪红烧肉
食材劣质 → 用边角料做的残缺拼盘
老板冷漠 → 限量一份的无言蛋炒饭
每道菜做完，香味都会吸引人上门。
阿阮坐在角落，平板摆在腿上，屏幕上数据流不断跳动。她标记出水军Ip，顺藤摸瓜，追到一个境外中转站，最后定位在市中心某写字楼。
源头还没挖到底。她说，但他们怕了。攻击越猛，说明我们越戳中要害。
陈砚舟听着，手上不停。
他把剩下的差评全部打印出来，贴满外墙。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像一面墙。
路人经过，一开始觉得好笑，后来停下细看，再后来掏出手机拍照。
【这店真敢贴啊】
【骂得越狠的菜，排队的人越多】
【差评成广告了？】
中午时分，一家媒体团队扛着设备冲进来，领头的记者举着话筒就往陈砚舟面前递。
请问您对一夜之间遭遇大规模差评有何回应？是否考虑公开道歉？
陈砚舟没理他。
那人又问：您是否承认菜品定价过高，引发消费者不满？
陈砚舟终于抬头：你吃过吗？
我没……但这不代表公众意见。
那你出去。陈砚舟说，没吃过的人，不配谈味道。
记者脸涨得通红，还想说什么，余昭昭已经挡在他面前，手机镜头对准对方：你现在说的话，我全程直播，要不要看看网友怎么说？
记者后退一步，团队慌忙收拾设备。
唐绾把这一幕全拍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沈君瑶走到街对面，盯住那两个可疑人员。他们正往一辆黑色轿车走，手里拿着记录本。
她记下车牌号，发给局里查。
宋小满在厨房切萝卜丝，刀声清脆。她把虚假宣传四个字刻在萝卜片上，下锅一烫，字迹融化进汤里。
阿阮突然抬头：攻击升级了。新一批差评正在生成，关键词变成食品安全问题后厨脏乱
陈砚舟冷笑：想往死里抹黑？行。
他拿出一大叠新纸，开始抄写。
后厨老鼠横行
厨师长抽烟
用剩菜回锅
泔水桶就在灶台边
抄完，全部扔进汤锅。
这一次，飞出来的纸蝶更多，香味更浓，甚至引来几只麻雀在窗台盘旋。
有人循着老鼠横行的味道找来，吃了口灾难题材焖饭，当场落泪。他说小时候家里穷，过年吃顿肉，被老鼠偷吃了，父亲打了他一顿，现在才懂，那是怕他饿着。
傍晚时分，餐馆外排起了长队。
菜单上写着：
今日特供：恶意满满炒面
限量发售：诽谤者汤圆
隐藏菜品：造谣者酸汤鱼
唐绾坐在角落，整理今天拍的照片。她看到有个老人吃完服务差汤后，拉着宋小满的手说：姑娘，你比我闺女还会哄人开心。
沈君瑶回到店里，站到陈砚舟身后半步的位置。她没说话，但手一直按在战术笔上。
余昭昭的直播观看人数突破百万。她笑着说：我现在宣布，正式申请成为差评体验官，以后每周来试吃最被骂的菜。
宋小满端出最后一锅谎言蒸蛋，香气扑鼻。
阿阮合上平板，轻声说：他们不会停的。这只是开始。
陈砚舟把火调小，锅里的汤还在微微冒泡。
他拿起炒勺，轻轻敲了下锅沿。
叮。
声音不大。
屋里很安静。
五个人都没有动。
炉火微微跳动，映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