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渊（六十四） 沙海逐杀
道一将速度催谷到极致，身形在残垣断壁间几个闪烁，便已冲出祭坛广场的范围，一头扎进更加错综复杂的废墟深处。他不敢沿直线逃离，而是不断变换方向，借助倒塌的巨柱、半埋的宫殿地基作为掩体，竭力摆脱那黑袍人的锁定。
身后，黑袍人惊怒的厉啸与血祭光阵的轰鸣声渐渐被废墟隔绝、拉远，但那股如跗骨之蛆的阴冷窥视感，却并未完全消失。
那家伙摆脱了血祭光阵的纠缠，追来了！
道一心头沉重。筑基中期甚至后期的修士，其神识覆盖范围与追踪手段，远非他能比。若非这古城遗迹对神识有压制，对方恐怕早已轻易锁定他的位置。
他一边奔逃，一边急速思考对策。
硬拼绝无胜算。燃血遁符是最后的保命底牌，但副作用巨大，且未必能彻底甩开对方。此地环境恶劣，灵气稀薄，久战必危。
必须利用环境！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残破的建筑，扭曲的阴影，偶尔能感知到的、隐藏在沙土之下的微弱生命气息（可能是更危险的妖虫或其他东西），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死寂。
他回想起穿越外围幻阵时的经历，以及激发血祭光阵节点的方式。这古城遗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危险与机遇的场所。
他的法则窥视能力在此地受到压制，但并非完全失效。他能模糊地感知到某些区域法则线条的异常活跃或混乱。
前方出现一条倾斜向下的、被沙土半掩的阶梯，通往更深的地下。阶梯入口处散落着几具骸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与更浓郁的腐朽气息。
神识探入，阶梯深处一片黑暗，感知被严重阻碍，但隐约能察觉到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并非灵气，更像是某种残留的禁制。
危险，但也可能是转机！
道一略一权衡，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猛地转向，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条向下的阶梯！
就在他身影没入阶梯黑暗中的刹那，一道灰黑色的煞气箭矢如同毒蛇般射至，狠狠钉在阶梯入口处的石壁上，腐蚀出一个大洞。
黑袍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入口处。他望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阶梯，兜帽下的阴影微微波动。
“自寻死路。”他沙哑地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下方的危险有所了解。但他只是稍一停顿，周身煞气翻涌，形成一层凝实的护罩，便同样迈步踏入阶梯，追了下去。血凰晶与道一身上的秘密，他志在必得。
……
阶梯漫长而潮湿，石壁上凝结着水珠，滴落在积水中发出空洞的回响。光线几乎完全消失，道一只能凭借神识勉强感知前方数丈的范围。
越往下，那股腐朽气息越浓，同时，一种无形的压力也开始作用在身上，仿佛背负了千斤重担。此地的禁空禁制似乎更强了。
他小心翼翼，脚步轻若鸿毛，同时将蕴神古玉握在手中，以其清凉气息守护心神，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下行约莫百丈，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地下甬道。甬道两侧是粗糙的岩壁，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盏早已熄灭的青铜灯盏。地面铺着巨大的石板，缝隙间长满了湿滑的苔藓。
而在甬道之中，散落着更多的骸骨！这些骸骨形态各异，有人类，也有许多奇形怪状、体型巨大的妖兽骨骼，它们相互纠缠在一起，保持着生前搏杀的姿态，显然此地曾是一处惨烈的战场。
更让人心悸的是，在这些骸骨之间，飘荡着一缕缕淡灰色的、半透明的虚影！这些虚影没有固定形态，如同烟雾般扭曲蠕动，散发着浓郁的怨念与死气！
阴魂！而且数量不少！
道一的出现，仿佛惊扰了这些沉寂无数年的亡魂。距离他最近的几道灰色虚影立刻发出无声的尖啸，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向他扑来！它们穿过岩石骸骨，速度奇快，直取道一的神魂！
道一脸色微变，青钢剑瞬间覆盖上星辰灵力，一剑斩出！星辉闪过，那几道阴魂如同冰雪遇阳，发出滋滋声响，瞬间消散了大半，但仍有部分穿透剑光，撞向他的身体！
蕴神古玉及时绽放清辉，将这几缕残魂挡在外面，但其冲击力依旧让道一神识微微一荡。
不能纠缠！这些阴魂杀之不尽，一旦被缠住，后面那黑袍人追上来，便是绝境！
他脚下不停，一边挥剑斩灭扑来的阴魂，一边沿着甬道向前疾冲。星辰灵力对这些阴邪之物确有克制，剑光过处，阴魂纷纷溃散，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严重迟滞了他的速度。
而身后，那阴冷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黑袍人追下来了！
道一心中焦急，目光急速扫视四周，寻找脱身之机。忽然，他注意到在甬道左侧的岩壁上，有一处巨大的裂缝，裂缝之后，似乎有微弱的气流涌动，并且那里的阴魂数量明显稀少。
就是那里！
他猛地折向，冲向那道裂缝。同时，他左手掐诀，将所剩不多的灵力疯狂注入脚下地面！
“裂地术，起！”
轰隆！裂缝前方的地面猛地拱起、碎裂，大量碎石如同炮弹般射向追来的阴魂，暂时阻隔了它们的追击。道一身形一闪，便已钻入了那道狭窄的裂缝之中。
裂缝之后，并非坦途，而是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天然岩缝，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但此地的阴魂确实几乎绝迹，只有那股腐朽的气息依旧浓郁。
道一不敢停留，沿着岩缝艰难前行。他能听到身后甬道中传来阴魂的尖啸以及黑袍人那带着怒意的煞气爆发声，显然对方也被那些阴魂暂时拖住了。
但这拖不了太久！
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一个能暂时摆脱甚至反击的地方！
岩缝深处，渐渐出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两侧岩壁变得平整，甚至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壁画。壁画的内容不再是祭祀或战争，而是一些星辰轨迹、地脉走向的图案，风格与他得到的兽皮册子上的地师传承有几分相似！
地师遗迹？
道一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前行数十丈后，眼前再次开阔，出现了一间不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圆形石台，石台上刻画着复杂的阵纹，阵纹的节点处，镶嵌着几块早已失去光泽的土黄色晶石。而在石台旁边，倒着一具骸骨，这具骸骨并非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石光泽，骨骼之上，还隐隐有金色的符文流转！其手指，正搭在石台的某个阵纹节点之上。
这骸骨生前，绝非普通修士！很可能是上古地师一脉的强者！
道一的目光瞬间被那石台和骸骨吸引。他能感觉到，这座石台虽然能量近乎枯竭，但其核心处，依旧残留着一丝与地脉相连的微弱波动！
而追兵的脚步声与煞气，已清晰地从后方岩缝中传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
道一一个箭步冲到石台前，目光迅速扫过那复杂的阵纹。在法则窥视的残存视野中，他能看到几条主要的地脉能量线路，以及几个关键的、维系阵法平衡的节点。
他尝试将一丝星辰灵力注入石台。
石台毫无反应。
他又看向那具地师骸骨搭在阵纹节点上的手指，心中一动。莫非……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按照那骸骨所指的方位，轻轻按在了那个节点之上，同时，将体内融合了地脉煞髓之力的那部分灵力，缓缓渡入其中！
这一次——
“嗡……！”
整座石台猛地一震！表面那些早已黯淡的阵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骤然亮起了微弱的土黄色光芒！虽然远不及全盛时期，但一股厚重、沉凝的地脉之力，开始被缓缓引动！
与此同时，那黑袍人的身影，已然出现在石室入口！
他看到亮起的石台和站在台前的道一，兜帽下的鬼火剧烈跳动，惊疑不定：“地脉传送台？你竟能激活它？！”
他不再废话，灰败的右手猛地探出，一只由浓郁煞气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当头向道一抓来！他要打断传送，生擒道一！
道一脸色一变，感受到石台汲取地脉之力的速度远远不够！照这个速度，在传送发动前，他必然会被这鬼爪抓住！
拼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空着的左手猛地一拍胸口，逼出一口本命精血，喷在石台之上！同时，神识全部爆发，不再顾忌消耗，强行拨动了石台核心处，那几条连接地脉的、最为粗壮的法则之线！
“给我……开！”
“轰——！！！”
石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磅礴的地脉之力被强行抽取、灌注！整个石室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那煞气鬼爪抓在骤然亮起的土黄色光罩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未能立刻突破！
光芒彻底吞噬了道一的身影。
下一刻，光芒与道一，一同消失在石室之中。
黑袍人的鬼爪抓了个空，狠狠拍在空荡荡的石台上，将石台震出数道裂痕。
“可恶！竟让他跑了！” 黑袍人望着空空如也的石台，兜帽下发出愤怒的低吼。他仔细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空间波动与地脉气息，灰败的手指掐算着。
“哼，强行激发残破传送阵，方向难定，空间撕扯之力足以重创筑基……小子，就算你侥幸不死，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灰黑煞气，沿着来路疾驰而去，显然有特殊的追踪手段。
石室重归死寂，只有那具地师骸骨，依旧保持着手指轻触阵纹的姿态，仿佛在默默守护着最后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