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寂静,是被一种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嗡鸣声打破的。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如同耳鸣,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规律性。傅斯砚率先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不是因为声音,而是源于体内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悸动感。那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神经末梢的错觉,却让他瞬间睡意全无。
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阳光比昨日更加炽烈,透过积尘的玻璃,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清晰而锐利的光斑。房间里漂浮的尘埃在光柱中无所遁形,疯狂舞动。傅斯砚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左侧肋骨的刺痛感依旧鲜明,但似乎比昨天稍微耐受了一些。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苏晚,她依旧沉睡着,呼吸均匀,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仿佛暂时逃离了所有噩梦。
他不敢有大动作,怕惊醒她,只是静静地躺着,尝试捕捉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异样感。是“载体”的共鸣吗?那个随着亚空间崩溃本应沉寂下去的印记?他凝神内视,却只感受到一片疲惫与伤痛后的虚无,之前那种与某个宏大存在隐隐相连的感觉,似乎真的消失了。难道只是重伤后的神经幻觉?
就在这时,苏晚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左胸口,眉心重新聚拢。傅斯砚的心微微一紧,仔细观察着她。她的睡眠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安稳,眼睫在微微颤动,仿佛正陷于某种不为人知的梦魇之中。
他没有立刻叫醒她,而是轻轻地将自己的意识放得更缓,更柔,试图去感知她此刻的状态。没有进行神经桥接,也没有刻意引导能量,仅仅是一种纯粹的、出于关心的意念延伸。就在他的意念触碰到她周身那无形壁垒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凉感”如同静电般反馈回来。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低温,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空寂与余烬感,源自她体内深处,那个曾经容纳着“深蓝之钥”碎片的地方。
“钥匙”的力量,似乎真的随着那场终极的共鸣而耗尽了,或者说,消散了。留下的,只是一个被强行拓印过的、空荡荡的“模子”。这个认知让傅斯砚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庆幸——她不必再背负那沉重而危险的力量;但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担忧,仿佛失去了某种与她紧密相连的凭证。
他收回意念,动作轻柔地坐起身,尽可能不惊动她。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抗议,但他强迫自己适应这种疼痛。他需要水,需要食物,更需要评估当前的处境。他蹑手蹑脚地走下床,脚底接触冰冷的地板时,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墙壁稳了稳身形。
先解决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喝下整整一瓶水,又勉强咽下几口压缩饼干后,傅斯砚感觉虚弱的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他走到房间唯一的那张旧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除了一些空白纸张和几只干涸的笔,空无一物。这个安全屋,果然只是最后一道避难所,不具备任何信息获取或对外联络的功能。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被他随手放在地上的金属盒上。盒子依旧紧闭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将它拿了过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表面时,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盒盖。
黑色芯片和蓝色冰晶静静地躺在里面。芯片表面的光芒确实变得非常柔和,几乎像是某种高品质哑光黑曜石的自然反光,不再有之前那种仿佛活物般的能量流动感。而旁边的蓝色冰晶,颜色似乎也黯淡了些许,不再那么刺眼,更像一块普通的、颜色奇特的天然矿物。它们都“死”了吗?变成了无害的纪念品?
傅斯砚伸出食指,极其小心地,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枚黑色芯片。就在指尖与冰凉的芯片表面接触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他自身记忆的“信息流”,如同被静电激活的休眠数据,猛地窜入他的脑海!那不是图像,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认知”一段关于某种能量频率的精确参数,以及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多维几何图形构成的坐标片段!
这信息一闪而过,快到无法捕捉细节,只留下一种强烈的、被“灌输”了什么的震撼感。傅斯砚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枚看似无害的芯片。它内部……竟然还存储着信息?是“记录者”留下的?还是……“清道夫”科技的一部分?
他不敢再轻易触碰,立刻合上了盒盖,仿佛那里面关着什么洪水猛兽。然而,那段短暂接触获得的信息碎片,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那频率,那坐标……它们代表着什么?
“砚?” 苏晚带着睡意的、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傅斯砚猛地回头,看到她已经坐起身,正揉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你的脸色好难看。”
傅斯砚迅速收敛了脸上的震惊,将金属盒不动声色地放回原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什么,只是检查一下东西。”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关切地看着她,“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苏晚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膀,眉头微蹙:“还好,就是浑身没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她顿了顿,眼神有些空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低声说,“而且……感觉这里……空荡荡的。‘钥匙’……好像真的不见了。”
她的感觉印证了傅斯砚之前的探查。他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消失了也许是好事。”他轻声说,试图驱散她眼中的那一丝茫然与失落,“那本就不该是你背负的重担。”
苏晚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疲惫,有伤痛,但更多的是令人安心的坚定。她点了点头,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压下去,转而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直待在这里吗?”
傅斯砚沉默了片刻。他不能告诉她关于芯片异动的事情,那只会增加她此刻不必要的担忧。“先安心养伤,”他给出了一个稳妥的答案,“我们需要恢复体力。外面现在情况不明,这里是最安全的。等我们好一些,再想办法联系可靠的人,弄清楚外面的风声。”
他扶着苏晚重新躺下,为她盖好那张薄薄的、带着霉味的毯子。“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他安抚道。
苏晚顺从地闭上眼睛,但傅斯砚能感觉到,她并没有真正放松下来。那种空荡感,以及可能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未知,如同无声的低语,在这间安全屋内悄然弥漫。他们身上的烙印,或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刻,而危机的余波,也远未到平息的时候。短暂的安宁,更像是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间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