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裹着沙砾，打在商队的驼铃上，发出“叮当”的脆响。楚昭靠在骆驼背上，脸色依旧苍白，怀里的玉珠被体温焐得温热，红光早已褪去，只余一道淡淡的纹路，像条蜷缩的蛇。兰珠牵着楚明走在旁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泛黄的守陵人名册，册页边缘被风吹得卷了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名字。
“还有多久到绿洲？”楚明仰起脸问，小脸上沾着沙尘，怀里的铜骆驼空壳子硌得他肚皮发疼。波斯少年骑着骆驼走在最前面，闻言回头笑了笑：“快了，翻过前面那道沙脊，就能看到胡杨林了。”他指了指远处的天际线，那里隐约有一抹淡绿，像块被遗忘的翡翠。
络腮胡官差带着几个手下跟在后面，押着从黑风寨抓来的那几个匪徒。被捆在中间的匪徒时不时往西北方向张望，眼神里藏着焦虑，络腮胡看在眼里，用刀柄敲了敲他的脑袋：“老实点！再打歪主意，把你扔给沙狼！”
匪徒瑟缩了一下，不敢再乱看，嘴里却嘟囔着：“你们找不到的……绿洲里有‘影子’……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
“影子？”张大叔扛着铁棍走过来，“什么影子？”
匪徒刚要说话，被旁边的同伙狠狠瞪了一眼，立刻闭了嘴，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楚昭眯起眼睛，手指摩挲着玉珠上的纹路——那纹路在阳光下细看，居然和守陵人名册第一页的太阳图案隐隐重合。
“他在怕什么？”兰珠低声问楚昭，“黑风寨的人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楚昭摇摇头，声音还很虚弱：“怕……比他们更狠的东西……”他看向那抹淡绿，“绿洲里……肯定有秘密。”
翻过沙脊时，风突然变了向，带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胡杨林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还能听到隐约的水声。楚明第一个欢呼起来，挣脱兰珠的手往前跑，却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在沙里。
“楚明！”兰珠赶紧跑过去扶他，只见楚明摔倒的地方，沙地里露出半截白骨，上面还套着个生锈的铁环，像是脚镣。
“是守陵人……”张大叔蹲下来，用铁棍拨开周围的沙，露出更多的骸骨，层层叠叠，至少有十几具，都套着同样的铁环，“他们是被处决的。”
波斯少年的脸色沉了下来：“黑风寨干的？”
“不像。”楚昭被扶过来，指着骸骨的脖颈处，“伤口很整齐，是被利器一刀切的，黑风寨的人没这手法。”他捡起那个生锈的铁环，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守”字，“是自己人杀的。”
众人心里一寒。自己人杀自己人？难道守陵人内部出了内鬼？兰珠翻开名册，快速翻阅着，突然停在其中一页：“这里！有十几个人的名字被划掉了，旁边还画着叉，时间就在十年前！”
十年前？楚明突然想起那个光脚孩子说的话——他爹是十年前被黑风寨杀的。难道这些骸骨，就是名册上被划掉的守陵人？
“别耽搁了，先去绿洲再说。”络腮胡挥了挥手，让手下把骸骨重新埋好，“不管是谁杀的，到了绿洲总能找到线索。”
走进胡杨林时，气温骤降了好几度，树干上挂着的苍耳子沾了露水，蹭在裤腿上凉凉的。林子深处有个水潭，潭水碧绿，倒映着蓝天白云，几只水鸟从水面掠过，惊起一圈圈涟漪。
“就在这儿扎营！”络腮胡指挥着手下搭帐篷，“小周，你带两个人去周围警戒，注意别走远了。”
楚明跑到水潭边，蹲下身想喝水，却被兰珠拉住：“别喝生水，里面可能有寄生虫。”她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倒了些水给楚明，自己则捧着名册坐在石头上，一页页仔细看。
楚昭靠在一棵胡杨树下，玉珠放在掌心，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上面，纹路又开始发光，这次不是红光，而是淡淡的蓝光，指向水潭中央的位置。
“水底下……有东西……”楚昭低声说。
波斯少年闻言，脱了鞋走进水潭，水不深，刚没过膝盖。他往玉珠指引的方向走了几步，脚突然踢到个硬物，弯腰摸了摸，拽出个沾满淤泥的木盒，盒盖上刻着和铜骆驼一样的图案。
“找到了！”波斯少年举起木盒，兴奋地喊。
兰珠和楚明赶紧跑过去，张大叔也凑了过来。络腮胡让人打来清水，把木盒洗干净，只见盒盖缝隙里卡着半张纸，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
“是守陵人的日记！”兰珠小心翼翼地把纸抽出来，上面的字迹和名册上的一样，只是更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下的：“……‘影子’不是人，是……是钥匙的守护者……它在水潭底……不能让黑风寨的人拿到……我把另一半名册藏在……”后面的字被水泡烂了，看不清。
“另一半名册？”楚明皱起眉头，“我们手里的这本是不全的？”
兰珠快速数了数名册的页数，果然少了最后几页：“最后几页被撕掉了！上面肯定记着钥匙的下落！”
波斯少年试着打开木盒，却怎么也拧不开，盒盖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楚昭指了指盒盖的图案：“用铜骆驼……试试……”
楚明赶紧掏出缺腿的铜骆驼，往图案的凹槽里一按，只听“咔哒”一声，木盒开了，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片，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边缘有个缺口，正好能和楚昭的玉珠拼在一起。
“是秘钥！”兰珠眼睛一亮，“守陵人名册上说的秘钥，就是这个！”
就在这时，警戒的小周突然跑了回来，脸色发白：“官差大哥！不好了！西边的林子里有动静，好像有人在挖东西！”
络腮胡立刻站起来，拔刀出鞘：“带我们去看看！”
众人跟着小周往西边走，越靠近林子深处，泥土的腥气越重。转过一片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十几个黑风寨的匪徒正在挖坑，坑边堆着几十具骸骨，和之前看到的一样，都套着铁环。而那个跑掉的壮汉，正站在坑边指挥，手里拿着个火把，像是要烧掉什么东西。
“住手！”络腮胡大喝一声，匪徒们吓了一跳，壮汉回头看到他们，脸色骤变，突然将火把往坑里一扔，大喊：“快跑！让‘影子’收拾他们！”
坑里不知埋了什么易燃物，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隐约能看到半本被烧焦的册子，正是名册缺失的那几页！楚昭心里一紧，刚要冲过去抢救，火坑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嘶嘶”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中蠕动。
“是‘影子’！”被押来的匪徒突然尖叫起来，拼命往回躲，“它出来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火坑里钻出无数条漆黑的藤蔓，像蛇一样朝着四周蔓延，藤蔓上长着倒刺，沾着燃烧的火星，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波斯少年的一个护卫反应慢了点，被藤蔓缠住了腿，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腿上的皮肉很快被倒刺划得血肉模糊。
“是毒藤！”张大叔大喊，挥起铁棍将藤蔓打断，“快退后！这东西怕火！”
兰珠立刻让楚明和楚昭往后撤，自己捡起地上的树枝，蘸了些水潭里的水，往藤蔓上抽打。奇怪的是，藤蔓碰到水就缩了回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
“它怕水！”兰珠喊道，众人纷纷效仿，用树枝蘸水驱赶藤蔓。壮汉趁机带着匪徒们往林子外跑，络腮胡想追，却被越来越多的藤蔓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远。
火渐渐熄灭，藤蔓也缩回了火坑，只留下满地焦黑的残骸。楚昭走到坑边，捡起那半本被烧焦的名册，上面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字：“……绿洲中心……祭坛……影子是……”后面的字彻底烧没了。
“祭坛？”波斯少年皱起眉头，“这绿洲里还有祭坛？”
张大叔在坑边踱了一圈，突然指着地面：“你们看，这坑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为挖的，边缘很整齐。”他用铁棍敲了敲坑底，发出“空空”的响声，“下面是空的！”
络腮胡让人拿来工具，几人合力挖开坑底的泥土，露出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和青铜片一样的纹路。楚昭将青铜片和玉珠拼在一起，对准石板上的凹槽按下去，只听“轰隆”一声，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里面黑黢黢的，隐约传来“滴答”的水声。
“这就是祭坛？”楚明探头往下看，吓得赶紧缩回脖子，“下面好黑……”
兰珠翻开手里的名册，在第一页的空白处发现一行小字，像是后来添上去的：“影子守祭坛，祭坛藏真相，真相是……”后面的字被指甲划掉了，只留下几道深深的刻痕。
楚昭握紧拼好的秘钥，看向通道深处：“不管下面有什么，我们都得下去看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找到黑风寨老巢、为守陵人报仇的唯一线索。”
波斯少年点头：“我跟你去！”张大叔也举起铁棍：“算我一个！”
络腮胡留下两个人看守匪徒，自己带着小周、小李跟着往下走。兰珠犹豫了一下，把楚明拉到身边：“你跟紧我，不许乱跑。”楚明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攥着那只缺腿的铜骆驼，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勇气。
通道里很陡，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还带着股淡淡的檀香，显然经常有人走动。走了约莫百十来级，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圆形的石室，中央有个石台，上面放着个黑色的陶罐，罐口飘着一缕青烟，正是刚才闻到的檀香。
石室的墙壁上画着壁画，上面刻着守陵人的生活场景，最后一幅画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画中，一群守陵人举着刀，正在屠杀自己的同伴，而被屠杀的人，胸前都戴着和楚昭玉珠一样的饰品。
“他们在自相残杀？”兰珠的声音发颤。
楚昭走到石台前，打开黑色的陶罐，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卷羊皮纸，上面的字迹和守陵人名册上的一模一样：“影子是守陵人的后裔，因诅咒变成藤蔓，守护祭坛下的宝藏——那不是金银，是前朝的兵符拓本，能调动戈壁所有旧部。黑风寨想抢拓本，控制戈壁……”
羊皮纸的最后，画着一个简易的地图，标记着黑风寨老巢的位置，就在绿洲北边的黑石山。
“原来如此……”张大叔恍然大悟，“‘影子’不是怪物，是被诅咒的守陵人！”
就在这时，石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的石块不断掉落。络腮胡大喊：“不好！他们在上面炸通道！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楚昭赶紧将羊皮纸收好，指着壁画旁边的一个暗门：“从这儿走！壁画上画着逃生通道！”
众人跟着他冲进暗门，身后的石室很快被塌方的石块堵死。暗门后面是条狭窄的隧道，只能容一人通过，墙壁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照亮了地上的脚印——是新的，显然有人刚从这里跑过。
“是黑风寨的人！”波斯少年握紧弯刀，“他们肯定也知道这通道！”
隧道尽头传来隐约的脚步声，还有壮汉的怒骂：“快点！别让他们跑了！把兵符拓本抢回来！”
楚昭示意大家停下，将拼好的秘钥塞进楚明手里：“你带着这个先走，往隧道左边拐，那里有个出口，兰珠，你跟他一起走，去找官差搬救兵！”
“那你呢？”兰珠急了。
“我们拖住他们！”楚昭的眼神异常坚定，“快去！别让我们白拼命！”
兰珠咬了咬牙，拉着楚明往左边跑。楚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楚昭、波斯少年和张大叔举起武器，挡住了隧道的入口，壮汉的身影越来越近，手里的火把照亮了他狰狞的脸。
隧道里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和喊叫声，楚明的心像被揪紧了，他攥着手里的秘钥，突然觉得这东西重逾千斤。兰珠拉着他往前跑，脚下的石板越来越光滑，显然快到出口了。
“哥一定会没事的！”兰珠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在努力安慰楚明，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楚明点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不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楚昭能不能平安脱险，只知道自己必须把秘钥带出去——这是哥和波斯少年他们用命换来的机会。
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隐约能听到绿洲的风声和水声。楚明握紧秘钥，在心里默念：哥，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