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顺大监的引领下,宋钰被带到了一处名为柔仪殿的庭院之内。
皇后已换下朝服,穿着一身素雅的常服,此刻正在庭院中的亭子内品茶。
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有些岁数的婆子,见宋钰过来,垂头与皇后低语。
“快过来。”皇后招手。
言语之间完全不见在朝堂上时的锐利严厉,更显亲近。
宋钰谨慎行礼后这才在石凳上坐下。
“今日在朝堂之上,你做的很好。”
她拎起茶壶,亲自给宋钰斟了一杯茶。
宋钰赶忙道谢,双手接过茶盏,“娘娘谬赞了。”
“当初玄策将你所画图纸呈上御前,我便知道,你定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大邺女子掌权本就是开先河,面对质疑和诋毁难以避免,你可明白。”
宋钰抿了口热茶点头,“娘娘说的是。”
“宋钰。”
皇后突然正色,“关州军乃我大邺边关第一军,关州军将士更是对你评价甚高。
你那些武器改良的图纸更是前关州军少将军魏止戈亲自上呈,想必,你与魏止戈的关系很好?”
宋钰淡淡看向皇后,明白她这是在试探了。
宋钰坦然道:
“是相识不假,我为护家人安全,得以在西岭关谋生。
曾女扮男装在西岭关药铺做过一段时间的学徒。
也因此,误打误撞被带去了军中做了军医。”
“魏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忍看关州军伤亡惨重,这才动了改良火器的心思。
后来能成,也并非我一人之功,关州军军械营的将士也帮了不少忙。”
“只是不成想,这火器还未投入生产,魏少将军……”
皇后静静看着宋钰,“火器是年关时所改,可那改良的弩弓却是在去年年中便已投入使用。
想必,你所欠救命之恩,是在前往西岭关之前?”
宋钰闻言,神情稍显落寞。
“不瞒娘娘,我自幼长在盛京,直至去年年关才被迫离开,去了西边。”
皇后脸上露出诧异神色,“哦?”
宋钰点头,“娘娘,我曾姓沈,名沈玉。
是翰林院沈戚之女……”
宋钰并不隐瞒,她离京时不过去年,这京中认识她的人可当真不少。
自己是沈玉这事儿,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觉,与其被动的等人发现,不如自己道破。
她将自己被赶出京去路遇流匪之事说了。
苦笑道:“当时我女扮男装混在商队,想着如此乱世必然是要想些法子给自己弄些防身的武器。
这才想着要将长弓改良,更适女子使用。
怎奈,我并不知大邺律例,平民不可私自藏弩,被商队少东家呵斥,收了去。
也是后来在到了西岭关,见到了魏少将军之后,我才得知他竟是关州军的将军。
也才知道,我所做弩弓,竟当真帮着大邺的将士阻退强敌。”
皇后当真没想到,宋钰竟然还有这般离奇的身世。
当初沈家真千金之事也确实闹起了一阵风波,她也有所耳闻。
只是没想到,这被抱错的孩子,离京之后历经万难还能再回来。
还是以此姿态。
“好孩子,苦了你了。”
她轻轻拍了拍宋钰的手,
“天不假年,将星早陨。
如今的魏家人丁尽落,确实让人悲叹。
此次送你归京的崇安王,其外祖便是魏将军,他自幼在外祖家长大,如今……
想必心中悲苦,这一路也难面面俱到的照顾到你。”
她声音轻柔,如一个慈祥的长辈一般说道:
“日后,若是再有难处,你可直接来宫中,本宫难得遇到你这般投缘的孩子。”
……
宋钰跟着安顺大监一路离开了柔仪殿。
她手中多了一道懿旨和一份奖赏目录。
“宋监事,娘娘前几日就命人将位于广平街的宅子打扫了出来,您可随时搬入。
您的官印官服以及郡君印章服制,在内务府赶工完成后,同其他赏赐一起给您送到府上。”
安公公眉眼带笑,事无巨细的和宋钰传达。
宋钰道谢一路跟着,在宽阔冗长的宫道上前行。
两人走着,迎面行来一辆步辇,由四人抬着,步辇四周垂着白纱垂帘,步辇晃动时,垂帘随风而动。
宋钰本以为这是宫中的哪个妃子,却在步辇路过时,透过飘动的垂纱,看到一只冷白的手来。
看骨骼,竟是个男子。
“五殿下。”
安顺先一步行礼。
宋钰赶忙跟上福身。
步辇在两人面前停下,随行一侧的婢女看向宋钰,
“安公公,这位可就是那鼎鼎有名的女功臣?”
安顺笑呵呵的点头,“没错,如今是宋监事,宋大人了。”
婢女打量宋钰几眼,轻笑点头。
宋钰也跟着笑了笑,那步辇便再次前行。
自始至终,纱幔中人,未出一声。
……
袁有畏回到家中之后,先去了正房,询问其妻姜氏,
“你可还记得,沈家那个女儿?”
姜氏正帮袁有畏宽衣,诧异道:“哪个?沈明玉吗?”
袁有畏摇头,“之前那个,叫小玉儿的。”
“听闻已经没了,外面乱的很,一个小姑娘独自离京,能有什么好下场。”
姜氏说罢,有些好奇的看向男人,
“怎么问起别人家的女儿了。
你可记得?咱们家明馨已经定了人家,等到了冬日便要成婚了。”
袁有畏自然记得,有些不耐的点头。
姜氏见状赶忙趁机向着男人告状。
“说起沈家,最近女儿和沈明玉关系倒是处的不错。
你同沈戚又是多年的好友,等他此次归京还是要多走动走动。
只是你看,明馨都已经定了人家了,这二皇子妃的芙蕖宴,母亲还纵她去。”
“她日后嫁了人也是要在别人家中当夫人掌中馈的。
这日后的各种宴会也少不得。
眼下跟着你多出去转转也是好事儿。”
他和沈戚乃是多年好友,在他还在翰林院时,两人常有走动。
别的不说,他也算是看着沈家那小女儿长大的。
一开始在大殿之上看到那女功臣时他还有些不敢置信,可那越发熟悉的样貌让他不得不有此猜测。
本想着来姜氏这边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消息来,眼下却是越发后悔过来了。
“你如此说也是有理,那便让她去吧。”姜氏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问起女功臣的事儿了。
听闻她不但得了封赏还入仕为官,顿觉天雷滚滚。
“这一个女娘,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偏要去和一个男人抢事儿干,当真是闻所未闻。
这几日,我还听闻有几家夫人想要去巴结那女功臣。
咱们清流之家,我本不愿去趟这浑水,眼下看来好歹得表示表示。
要不,咱们也送些东西过去?”
自己问的对方是一句带过,又被哗啦啦的灌了一通的后宅杂事儿,袁有畏再坐不住。
他起身,“行了,这些后宅琐事儿,你来决定即可。”
说罢,忙不迭的离开正房,向一侧赵姨娘的院子走去。
姜氏见状,气的直跺脚,“小贱人,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