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马车停在大门外。
宋钰刚踏上马凳,就听到一声招呼,
“宋大人!宋大人稍等!”
伴随声音而来的,是一个个头很高,却有些驼背的青年。
他身上穿着军器监的官服小跑而来,不过几步便有些气喘,“大,大人!”
青年缓一口气,“我是军器监的周铁生,我这里有一个关于火铳改造的设想,不知道,您,您能不能看一下。”
说罢,双手举过头递过一卷纸来。
宋钰看了那周铁生一眼,有些眼熟,但没什么具体印象。
这两日,军器监是换着人来敲门拜访。
因有宋钰的命令,无论是谁老杨头皆以郡君身体不适拒之门外。
这些人被拒了也不走,在门外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时不时引得路人错目。
宋钰没功夫理会,摆了摆手,“等我什么时候上职了,再说吧。”
说罢,人已经钻进了马车之中。
一旁焦急不已的钱妈妈也赶忙上了车,直接招呼车夫赶车。
眼看着马车离开,周铁生长长出了口气。
他将那纸卷又塞回了袖带之中,双腿灌铅一般,拖拖拉拉的挪回了军器监。
一进大门,就被陈禄一把抓住,
“怎么样?可见到宋监事了?”
周铁生摇头,“大人上了辆马车,离开了。”
“哎!”
陈禄握拳砸手,算上周铁生,这已经几日了。
皇后娘娘的口谕已经下来,这摆明了是知道了那日的事情,要给宋钰撑腰的。
她若是不回来,军器监又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一旦追究下来,那便是他们所有人的过错。
陈禄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盯着周铁生,“你不是最为钦佩宋监事,可有表达你对她的敬仰之情?
可有告知她,你对她所改进的铁器爱不释手?”
周铁生看傻子一般看着陈禄,咬了咬牙硬是咽下了不敬之言。
陈禄又嘟囔,“这少监和监正也是的,一个称病面儿都不漏,一个撂下一句:
公务紧迫,不可一日而废,合衙上下,须得同心协力。
便没了下文。
这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让他们自己得罪了人,自己去哄吗?
这若是哄不回来,贻误了娘娘的旨意,怕是那日在坐之人皆逃不了干系。
“这不是要我老陈的命嘛!”
周铁生默默将放在袖袋里的图纸又藏了藏。
他冷漠的看了眼陈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扔下这么一句,径直回了火器坊。
陈录事这人,那日宋大人来时看似中立没说什么伤人的话。
但若非有他的推波助澜,众人又怎么可能那般无所顾忌?
不过是一群老油子,想要给这新来的上司一个下马威罢了。
只是不成想,这寻常用惯了的手段,突然便失效了。
不但没扎到别人,反而自己惹了一身的刺。
活该!
“哎!你小子!”
陈禄在后面气的直跳脚,可面对这么个眼里只有火药和铁疙瘩的木头脑袋也说不出什么。
只能抓着脑袋,跺着脚,再寻人去景园请人去了。
……
沈府。
沈明玉正陪着卧床的沈母,眼眶红的跟个兔子一样。
反倒是面色苍白的沈母还要拉着她的手,不住的轻声安慰:
“不过是些老毛病,不打紧的。”
“哪里是什么老毛病!”沈明玉气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宋钰。
之前你听闻她的死讯,整日伤心落泪,这才积郁成疾。
如今才好些,又是引着她,把自己气成这样。”
“明玉!”沈母难得声音重了些,“小玉儿是你姐姐,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女儿。
她当初离京险些丧命,查清楚这件事儿也是我应当给她的交代。”
“什么交代!你是做母亲的,哪里要给女儿交代的!”
眼看沈明玉胡搅蛮缠,完全说不清楚,沈母心急又是一阵咳喘。
宋钰站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钱妈妈尴尬的敲了敲门,这才引着宋钰进去。
沈母寝卧宋钰自然熟悉,两年前她还是这里的熟客。
走到沈母面前,宋钰看着她苍白无血的脸,“您身体怎么样了?可让大夫看过?”
沈母笑着拉过宋钰,“无碍,你快坐下。”
一旁被迫禁言的沈明玉十分不耐烦的瞪了宋钰一眼。
果然,这人一来,沈母的眼中就容不下别人。
两年前是这样,如今依旧是这样。
可明明自己才是她亲生的女儿,才是这沈府嫡出的小姐。
沈母面带愧色,“是娘……我对不住你。
我原本想着,昨日天晚,便将人在柴房关一夜,今日一早遣人去告诉你。
这对质也好,送官也罢,总归要给你讨个公道。
却不想……”
“娘,你怎么能跟她道歉?这事儿又不怪你!”
沈母话音未落,沈明玉便忍不住高声道,
“那田大庆昨日被年管事带回来时,整个人就跟个血葫芦似得,本就重伤。
而且,您也听年管事说了,这人来的蹊跷,搞不好本就是被仇人所伤,却嫁祸到了我们头上。
娘,我们原本和这人本就没了关系的。
要不是宋钰,又怎么会将人带回府里,他又怎么会无关无辜的死在府里?
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必是要惹来事端的。
眼下谁害了谁还不一定,您还给她道歉……”
“明玉!”
“咳咳咳!”
沈氏一声喝出,便带出一长串的咳嗽来。
她这次是真动了气,声音严厉,却明显能听出气血亏虚来。
眼看沈明玉瑟缩了一下,又有几分心疼,缓了语气,
“这事儿和小玉儿无关,让年管事报官便是。
人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孰清孰浊,让官服的人来查一查便是。”
“娘,怎么能报官呢!
爹眼看就要回来了,这若是摊上了官司……”
沈氏直接无视沈明玉,挥手让年管事去办。
宋钰将一切看在眼中,她看向钱妈妈,“尸体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钱妈妈愣了一瞬,赶忙道:“还在柴房。”
宋钰起身欲走,却被沈明玉拦下,“你,你要做什么?”
宋钰蹙眉,“自然是要看尸体。”
“你看什么尸体,人已经死了,你还能问出来什么不成?”
宋钰乐了,“我不过是看看尸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难不成,这田大庆没死?是你们故意唬着我玩儿的?”
“怎么会!”沈明玉道, “我就是怕,你再对尸体做什么,到时候官府来查,分辨不清罢了。”
宋钰一把抓住沈明玉的手腕,“好说,你一同去便是了。”
“啊!”沈明玉被拉了趔趄,她想要反抗,可偏这宋钰力气大得很。
抓着她手腕的手,如同铁钳一般,让人挣脱不能。
“娘,娘!你看她!”
沈明玉的叫声孩子啊,人已经被宋钰扯出了门去。
沈母担心,赶忙下床,由丫鬟扶着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