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人机合一
维多利亚港的夜被染成一种病态的锈红色。废弃船厂深处，直径二十米的柴油引擎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此刻却被亵渎的力量唤醒。粗如油管的电缆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蛇行，末端刺入东星乌鸦的脊椎——他悬浮在引擎核心前，赤裸的上半身肌肉虬结，皮肤下却透出齿轮转动的凸痕与液压管路的幽蓝光泽。他不再是乌鸦，而是某种正在诞生的**机械邪胎**。
“丢你老母！开火！开火啊！” 黄启发警官的咆哮在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中显得渺小。他手中的霰弹枪喷出火舌，无数刻着微型符咒的钢珠射向悬浮的乌鸦。
“噗噗噗！” 钢珠撞上一层无形的、粘稠的力场，如同射进一滩厚重的黑色油脂，动能被瞬间吞噬，只在空气中留下烧灼的焦臭和符咒熄灭的黯淡火星。
“冇用嘅！佢同部‘邪神引擎’已经连为一体！” 赛博道士风叔须发皆张，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在布满电路板的古朴罗盘上急速滑动。他身后，由黄铜齿轮与发光二极管构成的便携法坛嗡嗡作响。“电压唔够！呢度嘅‘地脉’被柴油污染，电子符咒吸唔到足够嘅‘炁’！”
陈浩南双目赤红，手中那把伴随他砍遍铜锣湾的开山刀，刀身已被他用三元给的朱砂混合自己的血匆匆画上镇邪血符。“乌鸦！同我落嚟！” 他怒吼着，无视脚下粘稠滑腻、如同活物般蠕动攀附的黑色油污，借力一根垂落的锈蚀钢缆，整个人如猎豹般扑向半空中与引擎融合的乌鸦。
刀光如血色匹练，带着洪兴龙头的决绝，狠狠斩向乌鸦连接引擎的电缆丛！
“铿——嘎吱！！！”
刺耳的金铁扭曲声撕裂空气。乌鸦的一条液压触手——由粗大的金属管道与蠕动的黑色胶质血肉混合而成——后发先至，如同巨蟒般精准地卷住了浩南的刀锋！巨大的力量瞬间绞压，那柄饱经战阵的钢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符红光狂闪继而彻底崩碎！
“咔嚓！”
开山刀应声而断！碎裂的刀片四射飞溅，在陈浩南脸颊划开一道血口。
“吼！” 乌鸦口中发出的已非人声，而是混合了引擎爆震与深海巨兽咆哮的恐怖音波。卷碎钢刀的液压触手毫不停滞，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抽在陈浩南胸口！
“噗！” 浩南如遭攻城锤重击，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进一堆废弃集装箱里，金属扭曲的巨响淹没了他痛苦的闷哼。
“浩南！” 大飞目眦欲裂，从掩体后探出身子，手中改装过的霰弹枪疯狂倾泻着符咒子弹，试图压制那条追击浩南的触手。子弹打在触手的金属外壳上溅起密集火花，嵌入蠕动的血肉中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只能让那怪物更加狂暴。
“风叔！顶住啊！” 黄启发一边更换霰弹，一边冲着风叔嘶吼。他带来的o记伙计已经倒下一半，剩下的也被从阴影角落、油污坑洼里爬出的、半人半机械的深潜者信徒缠住。这些怪物穿着破烂工装，裸露的皮肤覆盖着鳞片与锈迹，挥舞着扳手、管钳等工具，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风叔咬破舌尖，一口饱含精血的真阳涎喷在手中的罗盘上。“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电子缚魔，急急如律令！” 罗盘中央的太极图疯狂旋转，蓝白电弧噼啪作响，他身后法坛上的二极管亮度陡增，数十道由跳动的二进制代码与道家敕令符文交织而成的“电子锁链”激射而出，缠绕向乌鸦本体和几条主要的液压触手！
“滋啦——！！” 电子锁链与乌鸦体表弥漫的黑色力场激烈碰撞，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刺鼻的臭氧味。乌鸦悬浮的身体猛地一滞，几条触手的动作也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引擎的轰鸣声出现了瞬间的杂音和降频。
“有用！” 黄启发精神一振。
然而，乌鸦那张半人半机械的脸上，扭曲的嘴角却扯出一个极端亵渎的笑容，他的声音直接通过引擎的共振轰鸣传入每个人的脑海，带着金属摩擦的冰冷质感：“凡人…以为这点‘电流’就能束缚神只的脉搏？” 他仅存的人类左眼瞳孔深处，一个微小的、不断旋转的齿轮印记骤然亮起。
“轰——！！！”
引擎核心猛地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幽绿光芒！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浓稠黑雾与细密金属碎屑的冲击波以引擎为中心轰然扩散！风叔射出的电子锁链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飘散的荧光数据流！风叔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倒退数步，手中的电子罗盘“啪”地一声裂开一道缝隙，法坛上的灯光瞬间熄灭大半！
“噗！” 风叔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惨白如纸，“唔得…佢借用引擎之力，强行污染同化咗方圆百米嘅电子‘炁场’…我嘅法术…被废了大半…”
更可怕的变化随之而来。引擎底部那些浸泡在污浊油液中的巨大活塞，开始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上下往复冲击！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一声沉闷如远古巨兽心跳的巨响——“咚！咚！咚！” 整个船厂的地面都在随之震颤！
随着这恐怖的心跳声，维多利亚港方向传来异变！
透过船厂巨大的破洞，众人惊恐地看到，原本平静的港湾海面，此刻竟如同被煮开的巨锅，翻滚起无数巨大的、粘稠的、泛着油污光泽的气泡！浓烈的硫磺与铁锈混合的恶臭，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随着海风扑面而来，令人窒息作呕。
而更令人灵魂颤栗的是，对岸中环那些象征着现代文明辉煌的摩天玻璃幕墙之上，此刻映照出的不再是璀璨的灯火，而是一片扭曲、模糊、由巨大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构成的海底都市倒影！那是沉没的噩梦之城——拉莱耶的投影！无数巨大的、模糊的阴影在那倒影的深处缓缓蠕动！
“旧日…即将…苏醒…” 乌鸦的声音带着一种狂喜的颤栗，他张开的双臂仿佛在拥抱这亵渎的诞生。他下半身的液压触手变得更加粗壮，蠕动的血肉与冰冷的金属结合得更加紧密，如同地狱锻造的活体兵器。“**血肉苦弱…钢铁永恒…拥抱进化…成为神只的…零件吧！**”
绝望，如同冰冷的机油，瞬间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强的物理攻击无效，玄门法术被污染压制，邪神引擎的心跳正撼动现实，拉莱耶的倒影已降临香江！难道香港，真的要沉沦为外神的祭品？
黄启发看着手中打光了子弹的霰弹枪，又看了看远处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满身是血的陈浩南，再望向脸色灰败、法器受损的风叔。o记的伙计在深潜者信徒和液压触手的攻击下死伤惨重，惨叫声不绝于耳。眼前是正在蜕变为机械邪魔的乌鸦，身后是沸腾的维多利亚港和倒映着拉莱耶的摩天楼群…这根本是一场凡人无法参与的战争！
“零件…零件…” 黄启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疯狂跳动的巨大活塞，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地狱之火，在他脑海中猛然燃起！他想起风叔之前无意间提过的一句话：“至阳至烈之物，可破阴邪污秽…内燃机活塞，往复爆燃，刚猛无俦，其力…近乎真阳…”
“风叔！” 黄启发猛地扭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你嘅桃木剑！仲有冇用？！”
风叔一愣，看着手中那把插满USb接口、此刻光芒黯淡的改装桃木剑：“剑身灵性未失，但冇足够‘炁’驱动…”
“够喇！” 黄启发一把夺过风叔手中的桃木剑，动作快如闪电。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以“莽撞”闻名的o记督察，爆发出此生最快的速度，没有冲向乌鸦，而是朝着那如同巨兽心脏般疯狂搏动的引擎活塞冲去！
“黄SIR！你痴线啊？！” 大飞惊骇大叫。
“阿黄！唔好！” 风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肝胆俱裂！
太迟了！
黄启发眼中只有那在幽绿光芒中急速往复、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巨大金属活塞！他计算着那令人心悸的节奏，在活塞上升到最高点、即将以雷霆万钧之势下砸的瞬间，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跃入了活塞下方的死亡空间！
他将那把插满数据接口的桃木剑，剑尖向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插进了活塞底部预留的、用于喷注高压燃油的精密孔洞**之中！
“噗嗤！” 坚韧的百年雷击桃木，在巨大的机械力量面前，剑尖瞬间崩裂！但更多的剑身，被强行楔入了那个本不该容纳它的孔道！
“黄启发！！！” 陈浩南的嘶吼带着血泪。
就在桃木剑被强行插入的下一毫秒！
“轰——！！！”
积蓄了恐怖动能的巨大活塞，带着引擎全功率运转的毁灭力量，狠狠地砸了下来！它本该压缩空气，点燃柴油，爆发出推动万吨巨轮的力量。然而此刻，它底部最关键的喷油孔道，被一把蕴含着至阳破邪之力的桃木剑堵死了！
机械的“心脏”被塞入了玄学的“木刺”！
神只的脉搏，被凡人的血肉强行阻断！
无法压缩！无法点火！无法爆燃！
机械结构与玄学灵性的终极冲突！
“哐——！！！！！！”
一声超越了所有人听觉极限、足以震碎灵魂的恐怖巨响猛然爆发！那不是爆炸，而是**钢铁的悲鸣与能量的殉爆**！
那根直径超过一米的合金锻造活塞，在自身恐怖的下砸动能与引擎内部瞬间积累到极限的未燃高压气体的双重反噬下，从中间部位——正是被桃木剑楔入强化的地方——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玻璃般，轰然断裂！
断裂的活塞上半截在巨大的惯性下依旧狠狠砸落，将引擎缸体砸出一个可怕的凹陷！而下半截则被失控的爆炸力向上狠狠抛飞，撞穿了船厂锈蚀的屋顶，消失在夜空！
引擎核心那幽绿的光芒瞬间变得混乱、狂暴、失控！无数粗大的电缆如同垂死的巨蛇般疯狂抽搐、爆裂，喷射出刺眼的电火花和滚烫的黑色机油！引擎内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撕裂、崩解的巨响！整个巨大的钢铁结构剧烈地颤抖、倾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 乌鸦发出一声混合了极端痛苦、愤怒与难以置信的凄厉尖啸！这尖啸不再是引擎的轰鸣，而是他自身灵魂被撕裂的声音！他悬浮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身上那些嵌入血肉的金属接口处，猛地喷射出混杂着黑色血液和滚烫机油的粘稠液体！那些狰狞的液压触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瘫软、痉挛，表面的金属管道扭曲变形，包裹的黑色血肉迅速干瘪、碳化！
他与引擎那强行建立的、亵渎的共生连接，因为这致命的结构性破坏和能量殉爆，被硬生生撕裂了！维持他“人机合一”状态的能量来源和结构支撑瞬间崩溃！
反噬开始了！
乌鸦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恐怖的畸变。他的人类皮肤下，那些转动的齿轮和发光的管路失去了约束，疯狂地膨胀、扭曲、撕裂皮肉向外凸起！他的左半边人脸肌肉抽搐着融化，露出下面覆盖着油污的合金头骨和一只疯狂闪烁红光的机械义眼！他的右半边身体则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腐烂、液化，流淌出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脓液和锈渣！
“血肉…钢铁…神…呃啊啊啊——！” 他最后的嘶吼变成意义不明的、混合了金属摩擦与血肉撕裂的噪音。他不再是“柴油克苏鲁”，只是一个在机械与血肉双重崩溃中走向终极毁灭的、可悲又可憎的失败实验品。
维多利亚港海面上沸腾的巨大油污气泡，如同被戳破的幻影，迅速平息、消散。中环摩天楼群玻璃幕墙上那令人窒息的拉莱耶倒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无踪。引擎那如同末日心跳般的“咚！咚！”巨响，也戛然而止，只留下死寂中钢铁扭曲冷却的“嘎吱”声和机油滴落的“滴答”声。
船厂内一片狼藉，弥漫着浓烟、焦臭、血腥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幸存的o记警员和洪兴兄弟呆立当场，劫后余生的茫然与目睹黄启发牺牲的悲痛交织。
陈浩南挣扎着走到那堆扭曲的、沾满油污和血迹的集装箱废墟前。断裂的活塞残骸深深嵌入钢铁之中，下方只有一滩刺目的鲜红，和几片染血的警服碎片。那把插满了数据接口的桃木剑，只剩下半截焦黑的剑柄，孤零零地躺在血泊边缘，一个USb接口还闪烁着最后一点微弱的蓝光，如同风中的残烛，旋即彻底熄灭。
风叔踉跄着走来，看着那半截剑柄，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弯腰，想捡起它，手指却僵在半空。他抬头望向船厂破洞外恢复“平静”却依旧死寂的维多利亚港夜空，声音沙哑而沉重：
“佢用条命…塞住咗个‘窿’…暂时塞住咗…” 他顿了顿，眼中是无尽的疲惫与更深的忧虑，“但‘锈蚀之主’…只是打个‘吨’…黄警官嘅血…只系帮香港…争到一口气…”
船厂外，呜咽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划破夜色。但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人神之战、浸透鲜血与机油的废墟之上，那象征着秩序与救援的光芒，却显得如此微弱和遥远。
陈浩南抹去脸上的血污，弯腰，无比珍重地拾起那半截焦黑的桃木剑柄。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带着黄启发最后的热血余温。他望向远处依旧灯火璀璨却仿佛笼罩着无形阴影的香港，洪兴龙头的眼神，从未如此刻般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战斗远未结束。这只是凡人用血肉和灵魂，从神只的齿轮下，撕开的一道短暂缝隙。代价，是一条命，和半截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