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警署的拘留区弥漫着铁锈与消毒水混合的死亡气息。三元将配枪轻轻放在桌上，枪身刻满符文的凹槽里还残留着硝烟味。她望着单向玻璃后的三号羁押室——绰号“铁臂阿强”的义体走私犯像一头困兽般在狭小空间内踱步，左臂那支锈迹斑斑的液压义肢随着步伐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金属关节每一次弯曲，都有暗红色的铁屑簌簌落下。
“医生说他左臂接口感染了，”黄志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透着疲惫，“但拒绝任何检查，声称他的‘圣臂’在自愈。”
三元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自愈？我看他更像在腐烂。”
话音未落，三号房内异变陡生！
阿强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剧烈抽搐，仿佛被无形的高压电击中。他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布满血丝的眼球疯狂转动，最后死死盯住镜面后的警察。下一刻，他那只锈蚀的液压义肢爆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覆盖其上的仿生皮肤寸寸崩裂，露出底下疯狂转动的齿轮和缠绕蠕动的暗红管线，如同剥开皮肤后暴露的肌肉与血管，只是这血管里奔流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机油。
“嘭！”
液压臂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强化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炸开，整面观察镜剧烈震颤。警报声凄厉地撕裂空气，红光疯狂闪烁，将所有人的脸染上血色。
“退后！全部退后！”黄志诚厉声嘶吼，一把按响了全署最高级别的警报按钮。沉重的合金防暴门开始缓缓降下，要将拘留区彻底封锁。
太迟了。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咆哮从阿强胸腔里炸开，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他那只彻底异化的液压臂再次高高抡起，五指张开，指尖弹出锋利的合金利爪，狠狠抓向龟裂的观察窗！
“轰隆！”
整面强化玻璃轰然向内爆碎！飞溅的碎片如同死神的獠牙，瞬间将最靠近的两名警员射成了血葫芦。浓烈如实质的铁腥味和机油恶臭如同海啸般从破口处汹涌灌入观察室，熏得人头晕目眩。
“拦住他！”黄志诚拔枪怒吼。
枪声爆豆般响起，子弹打在阿强异变的金属肢体上，溅起点点火星，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击中钢板，仅仅留下浅坑。阿强那半人半机械的身躯顶着弹雨，迈着沉重而机械的步伐，撞开翻滚的硝烟，踏着玻璃碎片和同伴的鲜血，从破开的窗口硬生生挤了出来！他那只狰狞的液压臂横扫而过，一名举着防爆盾的警员连人带盾被砸飞出去，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嗡——！”
一道刺目的蓝色电弧光骤然亮起！三元不知何时已绕到侧翼，手中那把刻满符文的改装左轮稳稳指向阿强的头部。枪口处跳跃的电弧缠绕着枪身刻线，发出低沉的嗡鸣。
“砰！”
特制的符咒子弹脱膛而出，拖曳着肉眼可见的幽蓝尾迹，精准地射向阿强那颗因异变而显得格外硕大的头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子弹击中了目标，却没有预想中的爆裂。那枚刻满微型符文的弹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熔穿了阿强额头覆盖的金属皮肤和下面蠕动的暗红管线，深深嵌入头骨。刺鼻的焦糊味和更浓烈的机油恶臭弥漫开来。
阿强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顿，动作停滞了半秒。
就在所有人以为攻击奏效的瞬间——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从阿强头颅内部传来。紧接着，无数条细长、扭曲、闪烁着金属冷光的“东西”，如同疯狂滋生的噩梦藤蔓，猛地从他额头那个焦黑的弹孔中钻挤出来！它们带着淋漓的黑色粘液，疯狂地扭动、抽打着空气，发出“嘶嘶”的尖啸。这些“尸虫”并非纯粹的生物，它们有着类似蜈蚣的环节状金属躯干，覆盖着暗红色的鳞片，头部却是一簇高速旋转的、带着倒刺的微型钻头！
这些半机械半血肉的恐怖造物，正是啃食着阿强大脑并最终操控这具躯壳的元凶！
“那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年轻警员崩溃地尖叫起来，手中的枪差点掉落。
“打那些虫子！”黄志诚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手中的点三八连连开火，子弹打在那些钻头尸虫身上，溅起暗绿色的体液和细碎的火星，却难以阻止它们疯狂地扑向最近的活人！
一条尸虫如同闪电般弹射而出，旋转的钻头瞬间刺入一名警员的手臂！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令人牙酸的钻骨声，鲜血混合着破碎的骨肉喷溅在墙壁上。另一条则扑向一名倒地的警员，高速旋转的钻头轻易撕开了防弹背心，眼看就要钻入胸膛！
“滚开！”
三元眼中厉芒一闪，手中的改装左轮再次爆发出怒吼！这一次不再是单发。刻满符文的枪管高速旋转，幽蓝色的电弧在枪口汇聚成耀眼的光球！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特制符咒子弹化作狂暴的蓝色光流，精准地覆盖了扑向警员的数条尸虫！被击中的尸虫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般的惨叫，身体瞬间被幽蓝的电弧包裹、撕裂，炸成一团团混合着焦臭金属和腐烂血肉的污秽粘液，溅射在地面和墙壁上，滋滋作响。
趁着三元火力压制的间隙，黄志诚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一把拉起地上受伤的警员向后拖去。他的目光扫过阿强那还在不断喷涌出更多尸虫的头颅弹孔，又瞥向周围浴血奋战却难掩惊恐的同僚，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心脏。这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罪犯，而是某种来自地狱熔炉的、亵渎生命的造物。
混乱中，黄志诚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监控室的方向。警署的闭路电视系统，是此刻混乱战场上唯一可能提供全局视角的眼睛。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这怪物弱点、关于如何结束这场噩梦的答案。
监控室内，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技术员阿ben惨白的脸。他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打，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眼镜片后的双眼因极度的专注和恐惧而布满血丝。屏幕上分割的数十个监控画面中，拘留区的战斗正在激烈上演，枪火闪烁，人影与怪影交织。
“黄Sir！拘留区d、E走廊被突破！怪物…阿强他往主办公区去了！”阿ben对着耳麦嘶吼，声音带着哭腔。
“把画面切到主办公区入口！我要实时位置！”黄志诚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夹杂着激烈的枪声和惨叫。
“明白！”阿ben的手指在键盘上划过一道残影，主屏幕瞬间切换成主办公区入口走廊的实时监控。
画面中，半机械的阿强如同人形坦克，顶着稀疏的子弹，用那只恐怖的液压臂粗暴地撕开一扇扇防火门。他身后，扭曲的钻头尸虫如同地狱的潮水，沿着墙壁、天花板、地面疯狂蔓延，所过之处留下粘稠的黑色油渍和暗绿的腐蚀痕迹。几名来不及撤退的文职警员被卷入虫潮，瞬间被淹没，只留下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和飞溅的污血。
阿ben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手指颤抖着想要操作镜头拉近，追踪阿强的核心动作，寻找可能的弱点。
突然！
整个监控屏幕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密集的雪花点疯狂跳动，仿佛信号受到了强烈的电磁干扰。所有实时画面瞬间被扭曲、拉伸、撕裂！
“怎么回事？线路故障？”阿ben失声惊叫，双手在控制台上疯狂地拍打、切换频道。
就在这剧烈的干扰雪花中，异象发生了。
屏幕上，那些因信号干扰而扭曲、破碎的人影——无论是正在开枪射击的警员、惊恐奔逃的文职，还是正在撕扯大门的半机械怪物阿强——他们的面部轮廓在雪花和扭曲的线条中，竟然开始诡异地趋同！
一张张脸孔，无论原本是方是圆，是男是女，是年轻还是苍老，都在干扰的波纹中被强行“修正”。皮肤变得松弛、蜡黄，如同在水中浸泡多日的浮尸。眼眶深陷，眼珠浑浊发白，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嘴角——每一张被扭曲后的脸上，都挂着同一副表情：一种混合着极度痛苦、麻木呆滞和一丝诡异满足感的、腐烂的微笑！
仿佛所有的警察，都变成了同一个人腐烂的复制品。
“啊——！”阿ben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死死捂住嘴巴，胃里的酸液终于冲破喉咙，但他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攫住了每一寸神经。他惊恐地看着那些屏幕，看着那一张张在雪花中凝固的、一模一样的腐烂笑脸。它们空洞的、仿佛蒙着白翳的眼珠，似乎穿透了屏幕，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不是故障…它在…它在删除…它在让我们变成它想要的样子…”阿ben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主办公区入口，临时构筑的防线在非人的力量面前摇摇欲坠。文件柜、办公桌堆砌的掩体被阿强的液压臂像撕纸片一样轻易扯开、抛飞。子弹打在他覆盖着金属和蠕动管线的身躯上，收效甚微。钻头尸虫从通风口、天花板夹层、甚至地板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汐，不断压缩着幸存者的空间。
“顶住！火力集中！打关节！打那些连接处！”黄志诚的声音已经嘶哑，他背靠着一堵承重墙，手中的点三八枪管滚烫，子弹却所剩无几。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这根本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警署的监控系统彻底瘫痪，没有支援，没有情报，只有不断增加的伤亡和这似乎无法摧毁的怪物。
三元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中如同鬼魅般移动。她的改装左轮每一次轰鸣，都伴随着刺眼的蓝色电弧和尸虫被撕裂的爆响，暂时清空一小片区域，为其他人争取喘息之机。她的脸颊被飞溅的机油和血污沾染，眼神却冷静得可怕，紧紧锁定着阿强那颗不断喷涌尸虫的头颅——那里是源头。
又一次精准的三连射，幽蓝的符咒子弹将三条扑向文员的尸虫凌空打爆。趁着这个空档，三元猛地一个战术翻滚，避开一道横扫而来的液压臂，滚到黄志诚身边。
“黄Sir！必须毁掉源头！他的头！”三元急促地说道，快速更换着弹巢里仅剩的三枚特制符咒弹，“给我创造机会！最后三枪！”
黄志诚看着三元眼中燃烧的决绝，又瞥了一眼周围苦苦支撑、伤痕累累的警员，猛地一咬牙：“好！所有人！火力掩护三元警官！目标——怪物的头部！”
残存的警员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阿强庞大的身躯，尤其是他那条挥舞的液压臂和下肢关节，试图干扰他的行动，吸引他的注意力。阿强发出一声混杂着金属摩擦的咆哮，液压臂狂暴地挥舞格挡，暂时被密集的火力稍稍阻滞。
就是现在！
三元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掩体后窜出！她将全部的精神和力量都灌注于双腿，身体压得极低，以Z字形路线高速突进！她的速度快得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灵活地避开地上蠕动的尸虫和空中飞溅的金属碎片、粘稠机油。冰冷的、混合着血腥与铁锈的空气在她耳边呼啸。
距离在急速拉近！阿强那颗不断蠕动、喷吐着尸虫的恐怖头颅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那钻头尸虫嘶嘶的尖啸、齿轮转动的嘎吱声、液压泵的嗡鸣，混杂着垂死者的呻吟和子弹的呼啸，构成一曲疯狂的地狱交响。
十米…五米…三米！
三元眼中寒光爆射，身体在高速奔跑中强行扭转，双脚在浸满油污的地面滑出一道痕迹，稳稳刹停！举枪！瞄准！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冰冷的枪口直指阿强额头那个兀自冒着黑烟、不断有金属尸虫钻出的弹孔！
“给我——停下！”三元的怒吼压过了所有的噪音！
“砰！砰！砰！”
最后三枚承载着希望与毁灭的符咒子弹，带着三元全部的精气神，化作三道撕裂黑暗的幽蓝雷霆，首尾相衔，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同一个弹孔——阿强头颅上那个由她亲手制造出的伤口！
第一枚子弹钻入，爆开的幽蓝电弧瞬间将弹孔边缘烧灼得赤红，几只刚探出头的尸虫被瞬间碳化！
第二枚子弹紧随而至，更深地贯入！头颅内部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阿强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类似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哀嚎！挥向三元的液压臂僵在了半空。
第三枚子弹，致命一击！它带着最炽烈的蓝光，如同审判之矛，狠狠钉入那早已被破坏殆尽的颅腔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轰——！！！”
阿强那颗早已不成人形的硕大头颅，如同被内部引爆的炸弹，猛地从内部炸裂开来！不是血肉横飞，而是喷发出一场混合着破碎齿轮、断裂管线、焦黑骨片、粘稠如沥青的黑色机油以及无数扭曲尸虫残骸的、污秽至极的金属血肉风暴！
巨大的冲击力将阿强那庞大的无头身躯狠狠向后掀飞，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缓缓滑落在地，只剩下那支巨大的液压臂还在神经质地抽搐。残存的钻头尸虫失去了源头，如同被切断电源的机器，纷纷从墙壁、天花板上跌落下来，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刚才还充斥着地狱噪音的战场，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声、机油滴落的“啪嗒”声，以及火焰舔舐文件的“噼啪”声在回荡。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和机油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幸存的警员们茫然地站着，看着眼前如同屠宰场又似废料堆的景象，脸上残留着惊恐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有人开始低声啜泣。
黄志诚靠墙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污血从额角流下。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战斗结束了，但胜利的滋味只有苦涩和虚无。
“黄Sir！”一名技术科的警员踉跄着跑过来，脸色比纸还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沾满黑色油污的小型记忆芯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从那怪物…阿强炸碎的…头颅残骸里…找到的！它…它好像还在…运作！”
黄志诚疲惫地抬起手，接过那枚冰冷、滑腻的芯片。芯片的一角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红光，如同垂死恶魔的心脏在跳动。
“读取…里面的内容。”黄志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技术警员颤抖着接过芯片，插入一个便携式读取器，连接上自己随身携带、屏幕碎裂的加固平板。
几秒钟的沉寂后，平板简陋的扬声器里，猛地爆发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噪音！
那根本不是什么摇篮曲的旋律！
最初是蒸汽安全阀泄压时那种足以刺穿耳膜的、持续不断的尖利嘶鸣，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紧接着，是沉重无比、如同万吨巨锤轮番砸击生锈铁砧的“咚！咚！咚！”声，每一次撞击都震得人心胆俱裂！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重节拍中，又混杂着无数细小齿轮疯狂啮合、研磨、打滑的“咔哒…嘎吱…叽叽…”声，密密麻麻，永无止境，如同亿万只金属甲虫在啃噬你的脑髓！
在这工业地狱的噪音基底之上，一种更加非人的、仿佛由生锈的管道摩擦共鸣出的“呜…呜…呜…”声开始浮现。它扭曲、变形，极其勉强地，勾勒出人类儿歌《月光光》的轮廓。但那绝不是温柔的催眠曲！每一个变形的音符，都像是用钝锯在切割活人的骨头，带着深入骨髓的恶意和亵渎！
“呜…嘎吱…月光光…咚！…照地堂…咔哒咔哒…虾仔你…叽叽…乖乖训落床…咚！咚！…”
芯片里传出的，是锈蚀之主为它扭曲的造物所哼唱的、来自钢铁深渊的安魂曲！是机械与血肉被强行糅合时发出的痛苦哀鸣！是宣告整个有序世界终将被锈蚀、被同化、被拖入永恒混沌的冰冷预言！
“呃啊——！”离得最近的一名警员再也承受不住，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发出痛苦的嘶吼，眼球因颅内无法承受的压力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椅子，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三元脸色煞白，握枪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那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直接刺入大脑深处，搅动着理智的根基。她猛地抬手，改装左轮对准读取器！
“砰！”
读取器和里面的记忆芯片瞬间被特制的符咒子弹炸成一堆燃烧的碎片！那亵渎的“摇篮曲”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黄志诚没有去看那堆燃烧的残骸。他依旧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弥漫着硝烟、机油和血腥味的浑浊空气，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伤员和尸体，越过那具仍在微微抽搐的无头机械残躯，最终，死死地盯住了天花板上那盏忽明忽灭、沾满污渍的日光灯管。
在芯片里那地狱噪音停止的最后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不，他确信自己看到——
那盏沾满黑色油污的日光灯管，那冰冷的、散发着工业白光的人造光源，那象征着秩序与安全的警署照明，其表面覆盖的粘稠黑色油污，正随着那“摇篮曲”最后的余韵，极其诡异地、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蠕动了一下。
就像一块巨大而腐烂的皮肤，在无意识地抽搐。
黄志诚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干涩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一股比刚才面对机械僵尸时更加冰冷、更加庞大、更加无可名状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原之风，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属于警察的、属于人类理性的温度，彻底冻结、碾碎。
他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在锈蚀地狱门口的、沾满污秽的石像。只有那双空洞睁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天花板上，那盏在死寂中兀自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被黑色油污覆盖的灯管。